02/沫竹非竹
淅沥雨声,吵得谢清婉睁开了眼。
“小姐!您终于醒了!”春儿跪在床头,一脸疲态,此刻见到她醒来,眼里终于生了些光。
“秀儿,快去厨房把粥端来。”
春儿一边吩咐着,一边小心扶着谢清婉坐起了身。
“不想吃...不如死了算了。”
她好无力,一醒来,脑子里全是混沌,没有娘亲了,再不会有人爱她了。
眼眶又泛出了红,泪水又不受控地落。
“小姐...您别这般说...夫人若真回来了,您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定不知要怎么心疼呢。”
听到这儿,谢清婉再忍不住大哭出声,胡乱用被褥擦拭眼泪:
“娘亲肯定没事对不对?她肯定会回来的对不对?”
“是是,夫人肯定会没事的,小姐要好好养着身体,等着夫人回来。”
“可我好难受,我好害怕...”
“小姐别怕,春儿在这儿,秀儿也在这儿,我们会一直守着小姐的。”
过了好一阵,谢清婉终于平复了些,秀儿也终于端着清粥进了屋。
“怎得这般久?”春儿微蹙着眉道。
秀儿端着托盘,眼眶有些泛红,忍不住道:
“熬粥的砂锅被端下了炭,去了才知粥都凉了,竟也没人管!不过才换了主子,灶房里的就已经给我脸色了...”
“好了,别说了。”春儿止了她的话,带着些担忧地看了眼自家小姐。
秀儿委屈地嘟着嘴,将托盘放在了桌上。
谢清婉呆坐着出神,看着春儿端着碗过来,看着她神色上强压下的忧愁,一时只觉世事无常,可笑至极。
曾几何时,她听着那些女郎讲着家中腌臜,她从来都是表面唏嘘,内里却是充斥着优越之感的。
她父母恩爱,琴瑟和鸣,府中连个姨娘都没有,她又是家中独女,哪个下人敢不长眼得罪她?
父亲还未及不惑,已官至工部侍郎,前途无量。
她还有青梅竹马的宁哥哥。
娘亲打趣自己的时候还说若宁哥哥对自己不好了,她会为自己找个温柔俊俏的儿郎,出身门第都不重要,招入府便当多个儿子。
可现在呢?
一切都成了泡影,她即将,不,已经成了都城女郎们口中的笑料谈资了。
温热的粥水全部入腹,可依旧暖不过她周身的冰寒。
“小姐,您别胡思乱想,那些下人手脚粗笨,今日事情多了才出了这纰漏,您是谢府独一无二的小姐,是他们顶头的主子。”
秀儿想要说丧气话,被春儿瞪了一眼,便也只得默默收了碗,退了出去。
刚刚出去没多久的秀儿,复又进了屋,一脸喜悦道:“小姐,您看谁来了?”
屋门被推开,那道清风霁月般的人物便出现在了视线之中。
白衣似画,和颐温暖,是她过往最喜欢的模样。
“宁哥哥!”
谢清婉也不顾自己身体虚弱,她赤脚冲下榻,连鞋子都顾不上穿。
宁永思便疾步过来,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重新放回了榻上,低声斥道:“赤脚落地,这么冷,你想病得更重吗?”
语气虽带责备,却像被温水裹着,谢清婉就静静看着他,直到看到他耳尖悄悄泛红。
春儿秀儿对视一眼,便默默退到一旁,等他们说话。
“宁哥哥...”
谢清婉本以为自己情绪平复些了,可看到宁永思过来,她的眼泪又一瞬涌了出来,心中所有委屈烦闷全数炸开。
她拉着他的衣袖,将人拉扯着坐上了榻,然后缩进了他的怀中,开始嚎啕。
“我听说大理寺将案子提给刑部了,本想去找你的...”
她哽咽着继续道:“结果我爹他...他不仅不找我娘了,他甚至...甚至娶了一个歌伎...那歌伎还带着个比我大的孩子!”
“宁哥哥,他疯了,他是不是疯了?”
宁永思抱着她,轻拍着她的脊背,那些安慰的话语此刻却显得那般苍白,好一会儿,他才继续道:
“伯母这事,我也同我爹商讨过,此事由大理寺主办,但官府的兵力有限,一月搜寻已是极限...近日朝廷又有些风浪,大理寺和刑部也正是焦头烂额之时...”
谢清婉听不懂这些,只问道:“那又如何?”
宁永思也知晓,对于官府来说,此事不过一件意外失踪案,但对于谢清婉而言,却是天塌下的事。
“放心,就算官府不管,此事我也会细细的查,我会雇人继续探寻,阿婉,你放心。”
有了他这句话,谢清婉的心也终是稍稍安稳了些许。
还不待她细说这段时日的惊慌,门外冷不丁传来一道清冷如刀的声音:“宁公子,时候不早,宁大人让你回去了。”
谢清婉身子一僵,不自觉挺直了脊背,她一瞬便知晓说话的人是谁。
她只觉内里的无名火又烧了起来。
他算哪门子东西?他凭什么让宁哥哥走?
谢清婉忍不住要出声呵骂,却被宁永思抢先道:“宁某知晓,多谢谢兄提醒。”
“你同他称什么兄道什么弟?不过是个连父亲都不知姓名的野种!”
“阿婉。”宁永思握了握她的手,认真严肃道:“他现在已是谢家的人,礼法之上,他已是你的继兄。”
“我知你心中苦闷,可若是被有心人听去,做了文章,恐怕我的阿婉又要受气了。”
宁永思声色温柔,谢清婉自也听懂了他的意思。
可听懂归听懂,要她接受,只觉如鲠在喉,一时还真是没有法子。
“阿婉别怕,左右不过一年,等你及笄,我立刻派人下聘,娶你过门。”
此话一出,谢清婉只觉耳尖轰地一热,脑中哪里还有空间给外头的人。
宁永思也轻咳了咳,像是掩住自己也涌上的滚烫。
“现如今,我们都大了,男女有别之礼再不能忽视,今日按理我都不该进来...”
谢清婉脸上烧的发烫,她明明身体素来硬朗,饿了三日、淋了雨都安然无恙,此刻却好似被火焰笼着。
两个少男少女,此刻都压着羞,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谢清婉生的极好,都城那些女郎虽是羡慕她的出身,但更多的却是羡慕她天生这份摄人的颜色。
柳眉含春,眸水如波,只消一个眼神,就足以叫儿郎们心中生痒,只可惜宁永思早早出现在她身边,断了太多儿郎的心思。
思及此,宁永思看着她有些苍白的唇,心中翻腾,没忍住,指腹轻触了触。
谢清婉便更是红了脸,看着他渐渐靠近的俊容,心口怦怦乱撞,一时又羞又急,蓦地闭了眼,但心中还是期待着他靠近。
只可惜,门外那不是东西的东西又出了声:“宁公子,时辰不早了。”
谢清婉猛地睁眼,恼意和不舍交织,也正正撞上宁永思含笑的眸子。
手背上生了些湿濡,是宁永思垂首亲吻在了其上。
他抚了抚她的发:“乖,等我。”
宁哥哥什么都好,就是...就是过于守礼了些!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谢清婉只觉心口变得空空荡荡。
无论如何,她还有宁哥哥,还有春儿秀儿,她不是一个人的。
她要养好身体,找到母亲!
春儿秀儿见她精神了些,也都轻松了口气。
就这般养了几日身体,谢志远终于过来看了她,她能感觉到,爹爹对她的态度已然不同往昔了。
谢清婉坐直了身子靠在床头,嘟着嘴,没说话。
往日里,只要她哭,他定会服软,坐在榻边,细语安慰,还会毫不吝啬银子,给她买最好的香膏脂粉。
可现在,他居高临下,只沉声道:
“婉儿,你也不小了,该懂事听话了。为父在朝为官,官场风雨诡谲,你忍心让为父回府,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吗?”
他已经没了最开始娘亲失踪后的难过憔悴,有了新妇,谢清婉甚至觉得他容光焕发了起来,而自己愁眉苦脸的,倒像极了怨妇。
“爹...我...我只是觉得,娘亲还...”
“上百人搜寻了一月,那都是我苦苦求着大理寺那边的结果,你可知朝中那些官员怎么参我的?你怎得从未替为父想想?”
他语气之中带着失望,责备之情溢于言表。
谢清婉咬着唇,还是忍不住,翻身跪地道:
“爹,那我们可以自己雇人,我...我可以带着他们去找,一月不行就两月,一年不行就两年...我不信,我不信娘亲就这般离开我们了。”
她说的激动,眼中的泪水止不住,可眼前曾给她高山般安稳温柔的父亲,此刻却激动异常道:
“你娘死了!那马车翻滚下了悬崖,崖下是波涛汹涌的江河!那么高的距离,没被摔死,也落入江河,被鱼群啃食了个干净!”
“不是!没有!我娘没死!”
谢清婉也激动了起来,她看着眼前的,令人陌生的父亲,此刻心中只有怨恨和质疑。
“你不过是给自己找借口,你早就勾搭上了这个歌伎,你早就生了那些肮脏心思...”
“住口!”
谢志远高举起了手,谢清婉就迎着他的视线,毫不退缩地盯着他的眼,等着那巴掌落下。
谢志远看着她小巧的,神似亡妻的那张脸,到底是忍住了。
他收回了手,好一会儿,终于道:“陈夫子就是教你这般顶撞父亲的?”
谢清婉只觉眼眶更酸,咬着牙道:“她只教过我,为人,不能色令智昏。”
“放肆!这些年真是溺爱了你,雪儿说得对,才是害了你,你这性子,是该改改了。”
雪儿?
这个称呼,像钝刀子一样剜在她心口。
他也曾叫娘亲“兰儿”...
才多久啊,他就已经可以这般亲昵地叫别人了...
谢清婉压着胸口的酸楚,看着他头也不回的离开。
门口,春儿秀儿被谢志远一顿怒骂。
那些无法在谢清婉身上发泄的火气,自是由她身边伺候的人受着。
谢清婉忍不住冲出去想要争辩,却见春儿秀儿都对着她摇头。
谢志远深深看了她一眼,沉声道:“多同你行止哥哥学学,不过十七的年纪,已被请去东宫教导皇孙了。”
“而你...”
不远处,一道清冷身影靠近,寒凉的声音响起:“父亲,礼部尚书递了帖子。”
“好,我立刻来。”
谢清婉压着眼中又要涌上来的泪,看向了那道身影。
雨后的天色灰白,他站在逆光里。
她眼中模糊,看不清此刻他是什么神情,可莫名的凉意,却直透心底。
来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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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宁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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