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短圆的小手正用力地在薛悠然的脸上擦拭那些厚重的妆粉,不时传来几声她的痛呼。
“唐圆,下手轻点!轻点!”
等了一个时辰才见到薛悠然,怨念深重的唐圆悠悠说道:“很重吗,这妆粉难擦得很,这种力道都擦不干净。”她没忍住上扬的嘴角,继续问道,“姐姐,安平伯府这桩婚事算是搅黄了吧?能顺利拿到银子吗?”
提及此事,薛悠然就想深深地叹一口气。
“这胡鸣玉真是扫把星转世,沾上他,你我二人就不曾顺利过。罢了罢了,这笔银子有更好,没有咱们就收拾收拾赚下一笔。”
天时地利皆安排好了,唯探花郎胡鸣玉这个主要人物死了,怎么不算倒霉呢?
能与此案割席已是侥幸,可种种细节仍要与楼主及雇主交代清楚,这也是薛悠然冒险潜入京兆府的原因。
至于能拿多少酬金,就任凭沈荼说了算。
薛悠然习惯性地想揉一揉唐圆的头,定睛一看,小姑娘的额头竟鼓起了一个大的红肿包,疑惑道:“小唐圆,你头上何时有了这么大一红包?这这这,你不觉得痛吗?”
薛悠然小心翼翼地在鼓包边缘试探性地摸了摸,才激起了唐圆的反应。
大起大落的一天,唐圆自己都没注意,原来撞到那位大人后,额头鼓起了一个大包,不碰确实没什么感觉,自己轻轻碰了碰,瞬间痛意袭来。
“这可不行,走,跟我去医馆处理一下。”薛悠然眉头深皱,当即拉起唐圆的手赶往熟悉的医馆处。
百年堂,坐落在一个犄角巷弄里。有人说这是穷人的医馆,因为开的药方都捡最便宜的用。
医馆的主人名为徐椿年,听了此话破口大骂,能对症下药的就是好药,管它便不便宜,当谁都用得起动辄百年人参那样的大补之药吗?
因为养母薛静娴的药都是在百年堂里采买的,徐椿年跟薛悠然是老熟人了。小老头虽说话刻薄,但心地善良,怜悯薛悠然的遭遇,对其颇为照顾。
“呦,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悠然姑娘来了。”瞧瞧,一开口就带着冷嘲热讽。
薛悠然摸了摸鼻子,悻悻道:“这不是想您老人家了,特地前来拜访。”示好地继续补充,“妙手回春的徐大夫,赶紧顺手帮我们家唐圆看看头上的大鼓包。”
徐椿年“啧”了一声,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
“问题不大,看着吓人,等等我开一副药,回家敷两日便好。”徐椿年看了伤口,冷着脸对着薛悠然说道。
“自己的身体也上点心,不是这一块淤青,就是那一处擦伤,姑娘都喜好养出一身白嫩肌肤,你倒好,处处是伤。”
“是是是,谨遵徐大夫教诲。”薛悠然觉得徐椿年什么都好,医术高超,心细又善,只是对着她爱唠叨的劲,每多来一次就愈演愈烈。
“婉姨呢,有病人?”薛悠然询问的正是徐椿年的夫人——陶婉仪。
两人因医术结缘一起开了这家医馆。陶婉仪专治妇人之症,为来这医馆的妇人们看病。
其实婉仪的医术并不在徐椿年之下,可惜病患们并不信任女大夫,气得婉仪一心精研妇人之病症,反倒走出了一条于她而言更有意义的医路。
这也是医馆来往人络绎不绝的原因之一。
“是。”徐椿年在捣鼓药材时,多一个字都不愿与旁人多说。眼看薛悠然与唐圆乖巧地坐着等待自己的夫人,更专心于手下的药材了。
百年堂隔间的珠帘被一只细长却有些粗糙的手掀开,薛悠然跟唐圆站起身想与陶婉仪好好问候一番,没料到先走出的人竟不是陶婉仪......
正是薛悠然和京兆府当前想找的,探花郎胡鸣玉的红颜——柳茵儿。
她不是回了遥远的金城?竟还在京城之内。
“柳姑娘,切忌不要再做一些很危险的动作,于你和孩子而言都很不好。情绪上也不要再过于激动,好好休养,下月仍需来我这探脉。另外,药记得每日煎着喝。”
柳茵儿眼尾隐隐发红,客气道了谢,转身正面对上薛悠然二人。
薛悠然听及这一番话,目光微动,与唐圆交换了一个眼神,唐圆立即会意找婉姨再看一遍头上的伤。
薛悠然则上前主动与柳茵儿攀谈道:“柳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两人并未走远,柳茵儿记得薛悠然,是戏场里表演吐火的姑娘,她以为薛悠然想与自己说的,应当与大戏场有关。
不料,薛悠然不露痕迹地看向柳茵儿道:“柳姑娘,胡鸣玉死了,你可知情?”
柳茵儿眼睛微微睁大,一改哀愁的面容,愠怒道:“此人是死是活与我何干?又与姑娘你何干?”
柳茵儿下意识地以为又是胡鸣玉的风流债找上门来了,他们二人年少生情,于这一段感情,柳茵儿唯一做错的,不过是一直与这个烂人纠缠不清、藕断丝连,做不到彻底结束。
意外有了孩子,更是悔恨不已。在得知了他的亲事后,迅速反应准备远离这里,孩子是去是留,全看其造化。
被胡鸣玉哄骗,幡然醒悟过来的柳茵儿下定决心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受孩子所累一直没能动身出发,可为何始终有人阴魂不散缠着自己?
薛悠然面对反问,神色依然不动,只是微微蹙眉道:“柳小姐,我只想知会你一声,官府仍在查探花郎之死一案。有人将你的名字传给了京兆府的少尹阮钦明。”
言罢,薛悠然转身回了百年堂。
京兆府迟早找上柳茵儿是薛悠然意料之中的事。
可没想到,她看在柳茵儿有了身孕的份上,好意的一句提醒,竟直接将自己也乖乖送入了京兆府内......
薛悠然始终对自己干的行当有羞恶之心,通俗地来说,自己在贩卖一些隐晦的不想被人得知的消息,所以面对女当事人,薛悠然很想弥补一些什么。
“青天大老爷!此事可与我没有关系,我都是道听途说,道听途说罢了。”薛悠然老实地坐在刑狱司的座椅上说道。换了个身份,想不老实都难了。
“道听途说?你倒是说说,你走的哪条道,我们京兆府里头的事都被你听说了?”都尉林宗都被说笑了,反问道。
薛悠然懊恼不已,自己真该改改多嘴的毛病,继续解释道:“是是是,着了友人的道,平日里确实爱打听些趣事逸闻。说漏嘴是我的不是,可大人你看,再转头出卖别人实在不是君子所为,还是饶了我这一回吧。”
“念在你是初犯,此案也确认了与你没有干系,你可以走了。”林宗看着薛悠然打趣道,“记得下回不该打听的少打听。”
明明长着一张昳丽的脸,可这油嘴滑舌的话从她的口中说出,多多少少减了几分容色......
“林宗,柳茵儿审得如何了?”阮钦明从东宫匆匆赶回京兆府中,目光触及到某个面孔时,神情顷刻变得惊愕。
京兆府典狱司从来不是安静的地方,动刑的甩链声,犯人的惨叫声,都尉衙役跑动的脚步声......
刹那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阮钦明脑海里只有一个他想了很多年,却不敢想的念头。
眼前有过一面之缘,与自己娘亲十分相像的女子竟还没来得及找,便自己撞了上来。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指引两人在这一时空相遇。
她可能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妹妹,那第一句话该问候些什么?
自来稳重的阮少尹也有慌乱得不知所措的时候。
林宗正想跟阮钦明说些公事,可平日高大威猛的阮少尹竟眼底通红,看起来甚至要落下泪来似得情绪十分激动。
薛悠然也有几分莫名其妙,对着阮钦明笑了笑转身便准备离开。
不料她动这阮少尹也跟着动,甚至唐突地直接紧抓住了薛悠然的手臂。
“这?这位大人说我已经可以走了,又是发生什么了?”
薛悠然试图挣开,感受到手臂上的力度一时轻了可依然紧抓不放,转而瞪向阮钦明。
阮钦明忽地反应过来,面露懊恼之色道:“抱歉,实在抱歉。敢问姑娘年芳几何?家里几口人?生辰几时?”
薛悠然没好气道:“不过多嘴说漏了一个消息,竟是要把我家底也扒个干净吗?”
一旁的林宗看着举止反常、连着问了一串问题的阮钦明也是一脸一言难尽......
阮钦明放缓了语气,斟酌片刻,又道了一句歉,想法子继续问道:“案件需要,望姑娘配合。”
薛悠然急着回家安抚唐圆,敷衍着回道:“本姑娘年十六;家里只一位小妹,哦,还是我自己捡回的;生辰未知,也从来不过。大人可满意了?”
这阮钦明今日真是吃错药了,薛悠然这家境也算得上凄惨,他倒好,越听越兴奋,甚至拍手高声道:“这就对了!对了,怕是找到了!”
阮钦明咳了一声,“冒犯到姑娘是我的不是,作为赔礼,我想宴请姑娘到家中作客,不知可否赏脸?”
阮钦明死死盯着薛悠然,不断地增加筹码,“哦对了,敢问家中小妹可找了老师?家父乃当朝太傅,桃李满天下,定能为小妹寻个好老师,如何?”
薛悠然觉得此人甚是奇怪,竟还是太傅家的公子,下意识就想拒了邀约。
不对,太傅?
薛悠然记得沈荼让自己找的那位千金,不就是太傅太傅阮思道唯一的女儿阮梦音吗?
这一趟阮府,她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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