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的海滨公路，带着咸腥气息的海风吹散了白日残留的暑气。
这本该是一幅宁静闲适的画面，但对于此刻正行驶在这条路上的齐屿乐来说，却只感到一阵阵晕眩般的疲惫。
高强度活动的后遗症席卷着他，连续几天的商务活动、训练赛日程，紧接着又是俱乐部那边的沟通会议，压榨着他最后一丝清醒的精力。
车窗外的海景渐渐模糊成一个混沌的光带，方向盘握在手中都显得有些沉重。他瞥了一眼车机系统的新闻推送，上面赫然是一个八卦营销号的新鲜推送，标题扎眼：《齐神又出新绯闻？深夜密会某模特！原来是赛前带妹才比赛状态起伏？》
“啧。”齐屿乐烦躁地低咒一声，下意识想划掉这毫无营养的垃圾信息，眼神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就在这千分之一秒的分神之际，他的视线里好像出现了一只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流浪猫，正惊慌失措地僵在路中央。
齐屿乐瞳孔骤缩，全身肌肉瞬间绷紧，猛打方向盘试图避让。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像一头脱缰的野兽狠狠撞断了路边脆弱的护栏！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齐屿乐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般砸在耳膜上，然后是剧烈的撞击、翻滚、玻璃爆裂的恐怖声响……再接着就是带着浓厚咸腥气的海水如同巨兽贪婪的大口，瞬间将他和那辆昂贵的跑车一同吞噬。
冰冷！
刺骨的冰冷！
身体被重重地抛砸，然后是无孔不入的海水，带着巨大的压力瞬间灌入破碎的车窗缝隙。
齐屿乐在冰冷与剧痛的窒息感中猛然惊醒，海水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口鼻，呛得他几乎要撕裂自己的肺。
求生的本能驱使他疯狂地摸索着安全带卡扣，但海水侵蚀着他的力量，视线因为撞击模糊不清，耳边只剩下涌入的水流声和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每一次挣扎都让肺部的灼烧感加剧，胸腔像被重物死死压住，眼前开始发黑。
“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脑子里还会出现交通警示语，他的惊恐已经攫住了心脏，但大脑却开始控制不住地乱想。
“今天就不该开车。”绝望如同最深沉的海水般包裹上来，意识在断线的边缘挣扎。
他想到了自己还没打完的比赛，还没达成的目标，甚至是刚才那篇离谱的绯闻……
“不行！不能就这么挂了！该骂的人还没骂回去呢！”这个念头奇异地在窒息中冒出来，支撑着他仅存的一丝意志，身体的机能正在飞速流失。
与此同时，距离车祸地点不远处的近海之下，水流温柔地拂过礁石和海草，营造出一个静谧而陌生的世界。
江澜，这片海域实际意义上的掌控者之一，正借着夕阳最后的光线在浅海区的珊瑚丛中巡视。
并非闲逛，她敏锐的目光扫过一处海胆过于密集的区域，这玩意儿长得太嚣张，容易硌伤迷路的小辈，得清理一下。
就在她准备动手时，一股强烈的水流紊乱和一种急速衰弱的人类生命气息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
她动作一顿，浑圆的眼眸瞬间眯起转向震荡传来的方向，强大的水流冲击、金属扭曲撕裂、车祸坠海、生命垂危！
这种程度的冲击，人类生还的希望渺茫。
江澜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片海域有些偏，人类救援很难快速抵达。
她脑海中闪过刚刚隐约看到的那辆亮眼跑车的车标，看上去挺贵的样子，开着这种车出车祸的……估计是个冤大头。
而且刚才惊鸿一瞥，嗯，开车那人的侧脸，似乎长得很不错？
颜控的小小正义感压过了可能暴露行踪的风险。
好吧，她眨眨眼，主要是她顺路，那就出手拯救吧。
江澜不再掩饰，她身为深海生物的强大力量和速度瞬间爆发！
数条韧性惊人的深褐色触腕强劲的划水，整齐的动作让她如同一枚高速鱼雷，无声无息却又迅疾无比地撕开海水，只留下身后一串短暂的气泡漩涡。她像一头回归本能的顶级掠食者，精准地锁定了那辆还在缓缓下沉、不断涌入海水的豪车残骸。
靠近，不断靠近！
透过破碎的前挡风玻璃，她看到了驾驶座上那个已经失去意识、正被安全带悬挂着的男人。
脸……嗯，确实不错。紧闭双眼也能看出俊朗的轮廓，只是此刻因为缺氧和水压而显得苍白痛苦。
江澜没有任何犹豫，一条强韧的触腕如钢鞭般狠狠抽打在已经布满裂纹的车窗上，整块玻璃彻底化为碎片散开。紧接着，几条触腕灵巧而谨慎地探入车厢，精准地缠上男人的腰腹和双腿，另一条则迅速而粗暴地扣住了他紧握方向盘的手腕。
动作快，狠，准！
昏迷中的齐屿乐只感觉自己被一种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包裹、拉扯、剥离，冰冷的海水压迫感骤然减轻，身体脱离了那冰冷的钢铁牢笼。他被那股力量牢牢地箍住，以超越海流的速度向上飞升！混沌的意识中，残留的感觉是被某种柔韧而充满力量的东西紧紧缠绕着，拖拽着。
没有挣扎，也无力挣扎，意识沉沉浮浮。隐约间，似乎有一张模糊的脸在近在咫尺的幽暗水光中晃过，接着便彻底陷入一片昏暗。
远离了坠车点和主要海滨步道，一片嶙峋而隐蔽的礁石滩上，“噗——咳咳咳——！”猛烈地呛咳声打破了礁石间的寂静。
齐屿乐被粗暴地翻过来趴在一块平坦但粗糙的石面上，剧痛伴随着肺部的海水喷涌而出，每一次咳嗽都撕扯着被海水泡得冰冷的呼吸道。他像一条濒死的鱼，贪婪地呼吸着带着海腥味的空气。
意识艰难地回笼，模糊的视线也逐渐清晰了一些。冰冷的触感从身下的礁石传来，提醒着他刚刚经历过一场多么惊险的生死考验。他费力地撑起上半身，转动着沉重而刺痛的头颅，试图寻找那个把他从冰冷深海拖回来的……救命恩“人”？
目光落在礁石下的浅水区。
金色的夕阳最后一道余晖，温柔地勾勒出一个不高不矮的身影。那人站在及膝深的海水里，背对着他，似乎正闻了闻自己的手，然后一脸嫌弃得甩了甩，水珠沿着抛物线滴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漾开细小的涟漪。
夕阳将她的身形染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边，海风轻轻拂过，齐屿乐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昏迷前最后那个救命恩人的模糊印象瞬间清晰、放大。在这脱离死亡的恍惚时刻，一个梦幻而古老的词汇冲口而出，带着劫后余生的迷茫和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赞叹：
“你……是小美人鱼吗？”
这个低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江澜的耳朵里，一时间不知道辩驳些什么她转身就准备潜水溜走。
刚勉强撑坐起来的齐屿乐，他觉得自己仿佛听到有声音在吐槽自己，他混乱的脑子更加迷茫了，使劲甩了甩还嗡嗡作响的头，试图理解这不连贯的信息碎片。
“你好！那位……”齐屿乐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四肢却因为冰冷的浸泡和死里逃生的脱力而酸软不听使唤，刚起身就一个踉跄差点又栽进水里。眼看礁石下那个身影像是事了拂衣去，头也不回地抬脚就要悄无声息地再次潜入海中离开，他心中一急，不管不顾地对着那道即将融入海风暗影中的背影高喊：
“等等！你是用了声音换腿所以不能说话吗？还是……”后面的话因为气喘没喊出来，但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他固执地沉浸在自己刚刚经历的美人鱼童话里。
背对着他的江澜，脚下猛地一顿，拳头越捏越紧。
远处，喧嚣渐渐亮起灯火的夜市边缘，一个不起眼的小烧烤摊位正对着这边海域。
胖乎乎的摊主正麻利地翻动着铁板上的素丸子，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他身边的水槽里，几只圆滚滚的章鱼装作食材正安分地泡在海水里。
“哦豁！”胖摊主对着水槽挤挤眼，“老大又捡海鲜回来啦？这次这个看起来……嗯，品相不错，挺上档次的嘛！”他压低了声音，带着调侃。
水槽里一只“食材”章鱼的嘴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乎极其细微地哼了一声：“切！品相个球！老大那是收拾麻烦！不过这傻大个儿居然把咱威武霸气的族长当小美人鱼？哈！是他瞎了还是没见过咱族长那大美章鱼的八臂威武真身？”
旁边一个帮忙串签子的瘦高个摊主也凑过来，同样压低声音，接茬道：“就是就是！美人鱼？换腿还得在刀尖上走路？我看是童话故事看多了脑子坏掉了吧！你瞅瞅老大刚才拖他上来那速度，风驰电掣的！踩得水跟飞起来似的，哪有一点疼的样子？但凡他眼睛没被海水泡坏，也不至于瞎成这样！”他朝齐屿乐的方向努了努嘴，语气充满鄙夷的同情。
美人鱼？声音换腿？！不能说话？！！
一股无名的、混杂着荒诞和巨大羞恼的火气“噌”地一下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老娘我堂堂深海章鱼精族长！八只臂的强大存在！居然被一个愚蠢的人类当成用声音换双腿的小美人鱼？！虽然他是个多金又好看的冤大头，但这简直是对她种族尊严和人……不，是章鱼格的最大侮辱！
她差点直接气炸！她刚才本来还想向他客客气气、规规矩矩地打听怎么通过他擅长的方式赚钱，甚至还想过请他吃饭！他居然侮辱她！
月光和远处夜市的微光混合着，落在她缓缓转过来的脸上。没有了海水折射的朦胧，也没有了刻意收敛的海族气息，江澜人形的那张脸彻底暴露在齐屿乐的视野中。精致得无可挑剔的五官，湿透的黑色刘海下，一双眸子不再是水下的迷蒙，而是浸透着深海般冰冷的凌厉！不再是幻想中惹人怜爱的柔弱模样，而是似乎因为生气而更显压迫感。
齐屿乐瞬间哑火了，那声“谢谢”卡在了喉咙里。这眼神，跟他想象中的小美人鱼差得确实有点远？
就在他被这惊心动魄的凌厉眼神慑住，心脏不自觉紧缩了一下的时候，一阵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风声擦过他的耳畔。
紧接着，一股冰冷的、带着强大力量的拉扯感猛地扼住了他胸前的衣领！齐屿乐只觉得眼前一花，天旋地转，后颈被冰冷的海水滴中，冻得他一个激灵。定睛再看时，那张充斥震怒的可爱脸蛋已经近在咫尺。
江澜不知以何种方式无声无息地绕到了他侧后方的更高一块礁石上，此刻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一只手死死揪着他的衣领，几乎把他原地提溜起来。另一只手里，则捏着一个屏幕还在幽幽发光、明显刚被从海水里捞出来清理过的手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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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海的异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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