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没有特殊情况,日常训练累不打不动,这是沈阔从小对自己的要求。
所以即便情绪崩溃,一夜未眠,第二天沈阔照常按时去了车队。
只是,训练状态前所未有的差,上模拟器操作步骤杂乱,动不动就发起呆,上训练场车子不受控制,两圈下来蹭了三次路障,撞了四次护栏。
休息的时候,俞炻过来递了瓶水,沈阔没接,也没理人,没听见似的。
俞炻自行把水塞他手里,在他身边坐下来。“还闹着别扭呢?”
沈阔还是没理,他现在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偏偏俞炻平时跟他惜字如金这会儿却打开了话匣子。“过了个节也没好吗?”
沈阔本来就烦,一听这个更烦,甚至烦的想动手,可摘掉头盔之后,忽然又觉得很没意思。
找个人打一架,发泄发泄情绪,然后呢,能改变什么呢?
彻夜未眠,沈阔这会儿脸色暗沉,眼底乌青,满身的无力感。
俞炻瞧着他,犹豫片刻,问:“你是不是…”
俞炻话并没有说完,但沈阔却也听懂了后半句,他不禁发出一声轻笑。
俞炻见状,皱皱眉。“大家不告诉你就是因为这个,你跟个小孩似的,面对问题不成熟,也不理性,就知道闹脾气。”
“辰哥那会儿喜欢林亦忱,为他做什么都很正常,就跟你现在喜欢辰哥一样,换位思考,假如现在辰哥身陷那样的处境,我相信你也会为他那么做不是吗。”
“喜欢一个人就是会不计代价的,如果你对辰哥是真心的,你就应该能理解他当时的所作所为。”
沈阔当然理解。
可就是因为他能理解,所以他才接受不了。
贺辰风的十八岁,是凌晨三点,林亦忱说想吃火锅,他会二话不说拿起车钥匙就走,带林亦忱满城寻找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火锅店。
林亦忱喜欢烤红薯,零下十几度的冬夜,贺辰风会在凛冽的寒风中排队三个小时,只为可以挑到烤的最好的那颗。
遥远的异国他乡,林亦忱水土不服,胃口不佳,贺辰风会跨越大半个海岛,驱车四五个小时去买林亦忱喜欢的生煎。
现在的沈阔有多爱贺辰风,曾经的贺辰风就有多爱林亦忱。
十八岁的爱,是对方比什么都重要,是赤诚热烈,是专属唯一,是一时兴起想去做什么,不管什么时间无论什么地方,说走就走。
可二十八岁,十二点就已经很晚了,出门过节会嫌麻烦,远途旅行会觉得累,好像做什么都兴致缺缺。
十岁的年龄差,差的到底是什么,沈阔以前并没有概念,所以并没有什么很深的感触。
但见过林亦忱,了解了他们的过往之后,他就知道了,知道的是那么的具体。
十八岁的少年,给出的是十八岁的爱,想要的,自然也是十八岁的爱。
可是,十八岁的贺辰风,那个不会怕麻烦,不会嫌时间太晚,不会觉得累,只会不计一切代价对对方好的贺辰风,已经永远的留在了过去。
年少心性是不可再生之物,有些东西给出去了,就再也没有了。
沈阔最接受不了的,就是这个。
他没见过贺辰风的青春,见到时,贺辰风的情感已经不再会轰轰烈烈,很难再毫无保留,也很难再被打动。
甚至,他一直都忽略了,贺辰风其实都没有真正的答应他,也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一句喜欢,他所认为的在一起,那么美好,其实是他在自我陶醉,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情绪明明处于崩溃的边缘,但倔强如沈阔,他较劲一般,坚决不允许自己崩溃。
跟人争辩和吵架的力气都没有,午饭也没有胃口吃,训练结束之后,沈阔把自己关进休息室,想补觉。
当然,他是睡不着的,门外的踱步踌躇,小声窃窃,他都听进了耳朵里。
所有人都在说他太幼稚,说他想不开,说每个人都有过去,说那些过去他不曾参与就与他无关,他就不应该揪着不放。
可是,他们都没有想过沈阔难过的到底是什么,所以沈阔都不在乎,随便别人说他什么。
下午的训练,沈阔状态依然不佳,老孟通过对讲机喊了三遍让他休息,他也不听,就是要继续训练。
车队训练场面积有限,赛道不得不设置很多夹弯,沈阔过弯不减速,脚下油门踩的狠,引擎的轰鸣声都震得耳膜发颤。
训练场外的赵大昕和周靖宇一个等着修车,一个等着下一圈撤路障,愁的大眼瞪小眼。
赛车如离弦之箭,极速飞驰,入弯前应当松油点刹,让车身重心前移保持抓地力,可沈阔走了神,刹车踩晚了半秒,车尾瞬间向外甩出,轮胎在地面拖出两道焦黑的弧线。
下一个连续弯道,指尖又错按换挡拨片,转速骤然飙升到红线区,引擎发出刺耳的咆哮,赛车猛地一顿,速度骤降,等沈阔反应过来回拨降挡,车身擦着护栏滑过,金属摩擦的火花铺满了挡风玻璃。
直线加速段,沈阔又故意深踩油门,方向盘握得太死,偏出了整整3度,赛车在赛道上画了个S形,防抱死系统疯狂介入,轮胎的尖叫声刺得人头皮发麻。
最后一个发卡弯,左脚离合卡顿,车身失去平衡,左前轮碾过路肩,整辆车跳了起来,落地直接侧翻。
赛车在缓冲区翻了好几圈才停下,沈阔猛地拍了下方向盘,额头抵在冰冷的仪表盘上,拼命压制着心底即将兜不住的崩溃。
他已经很努力在保持平静了,可那些熟悉的弯道、换挡时机、刹车点,此刻全都像蒙上了一层雾,怎么也控制不住。
被跑过来的老孟他们强行拽出车子,拉回休息区,沈阔一抬头,又看到了那个害他如此的人。
“谁让你进来的!”
老孟呵斥一声,声音里带着怒气,都有些抖。
林亦忱信步走近,不慌不忙。“看门的大叔都还记得我。”
“可是我们不欢迎你。” 何小柯说。“你是自己走,还是我叫保安过来?”
“都这岁数了,你怎么还那么凶。”
林亦忱把提来的咖啡放下,然后目光扫过大家,笑着说。“ 好久不见了,我很想你们的。”
所有人闻言反应一致,轻笑,不屑。
然而林亦忱不觉尴尬似的,甚至还显得有些委屈,他问。“辰风呢,今天没来吗?”
“托你的福。”老孟说。“他现在连门都出不了。”
“那可以给我他现在的住址吗?”林亦忱说。“我去找他。”
何小柯直接无语了。“你觉得他现在会愿意见你吗?”
“那也要见了才知道啊。”林亦忱说。
“算了吧。” 赵大昕说。“在他最想见你的时候,你没回来,现在见还有什么意义。”
“我知道你们因为当年的事怨我,可我也没办法啊,我妹妹身体恢复不好,我根本走不开。”林亦忱说。
“是吗?” 老孟说。“ 手术完六年都没恢复不好,你照顾妹妹真是挺不容易的。”
林亦忱脸一僵,终于笑不出来了。
“林亦忱,其实过去的事我们都已经不想再提了,至于贺辰风,你既然在那个时候放弃了他,现在就不要再来打扰他了。”何小柯说。
“我没有放弃他,我这次回来就是要为他正名的。”林亦忱说。
“你早干什么去了?”
老孟好不容易克制住的怒气又升腾了起来。“那年出事之后国外记者采访,要你说说对贺辰风非法赛车的看法,你还记得说了什么吗?”
林亦忱低头,沉默。
“你说。” 何小柯冷道。“只是同事关系,私下并不了解人品。”
“我那是…”
“你是担心被扒出来,担心贺辰风用名声和前途换来的钱被追回。”
何小柯说。“林亦忱,理性层面我们理解你救妹妹心切,但情感上,我们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所作所为,因为真正击垮辰风的,不是身败名裂,也不是前途尽毁,是你的那句话。”
林亦忱彻底抬不起了头。
“当年不管是被记者媒体围堵,还是被车迷粉丝怒骂,辰风都没有当回事,他甚至还试图张罗着为车队招新的车手,他很积极,可是你对着镜头说出那句话之后,他的信念就崩塌了,你知道最初那段时间他是怎么过的吗,我活这半辈子,就没见过那样的绝望。”
“你知道,他是在被放弃中长大的,哪怕你后来有一通电话,一句安慰,他都不至于那么消沉。”
“不管是招募在役的,还是重新培养新的车手,车队都能存活,我们有很多选择,但我们仍然解散了车队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我们得让他知道,有人和他站在一起,有人会等他六年禁赛期后的回归,不然,就真的没有什么可以支撑他走向未来了。”
追风车队的每一个人,都见证过贺辰风的痛苦,提起过往,每个人的眼圈都泛了红。
林亦忱再无言为自己辩解,头也再抬不起来。“我会开记者会,向所有人解释当年事件的原委,这样希望三月份的比赛,他可以重返赛场。”
“不必了,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回归赛场,根本不需要你的解释。”
在角落一直没有参言的沈阔在这时站出来,声音冷静,目光深沉。
而林亦忱在听到沈阔的声音之后,脸上的羞愧褪去,头又抬了起来,似乎是问问题,又似乎是挑衅。“是吗,那如果他不愿意呢?”
“如果他不愿意,他的名字也会重返赛场,因为我会赢,而他现在…”
沈阔说着,走到林亦忱面前,居高临下的站在那里,唇角微挑,目光轻蔑。
“是我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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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 7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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