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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14章 公司

预兆降临得毫无新意,却带着一种截然不同的冰冷质感。当汪阿姨手腕上的念珠毫无征兆地转为沉黯时,发出的不再是急促的“咯咯”声,而是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精密仪器内部的嗡鸣,持续而稳定,却更令人心悸。随之而来的空间扭曲感,并非往日的坠落或晕眩,而是一种被强行塞入狭窄、标准化容器的压迫感,五脏六腑都仿佛被无形的手挤压着,呼吸都带着金属的冷涩。

当视野如同老式电视雪花般稳定下来,六人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个极致简约、却处处透着非人化冰冷的空间。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永恒凝固的、毫无生气的灰蓝色天光,如同巨大的、毫无情绪的瞳孔凝视着内部。纯白色的墙壁光滑得没有一丝纹理,吸音材质的灰色地毯吞噬了所有脚步声,只留下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的回响。线条硬朗的金属办公桌如同冰冷的墓碑,排列成精确的矩阵,延伸至视野尽头。空气里弥漫着过度清洁后的消毒液气味、打印墨粉的微尘,以及一种……近乎凝固的、由无数压抑的呼吸和键盘敲击声混合而成的焦虑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肩头。

他们身上的装束也随之变化,成了统一而刻板的职业套装。张平是安保主管,深蓝色制服衬得他神色愈发冷峻;尹逸风是IT运维,格子衫和乱发也掩不住他眉宇间的不耐;林夕和小满是行政助理,合身的一步裙却让人感觉步履维艰;汪阿姨是清洁工,推着的清洁车金属部件反射着冰冷的光。而顾飒——

她站在众人前方,一身剪裁完美、没有任何多余褶皱的深灰色女士西装套裙,如同第二层皮肤般贴合着她挺拔的身姿。头发一丝不苟地挽成低髻,金丝眼镜后的眼神锐利如常,仿佛能穿透这虚假空间的表象。但林夕站在她侧后方,敏锐地捕捉到,在她下意识握住那支从不离身的黑宝石钢笔时,那纤细而有力的手指关节,有瞬间的、过度的用力,指节泛出缺乏血色的白。她的唇线似乎也比平时抿得更紧了一些,下颌绷成一条坚毅却隐隐透出脆弱的弧线。

冰冷的、毫无起伏的合成语音,如同预设好的程序提示,在每个人脑海深处响起,不带任何感情波动:

欢迎来到创世纪集团。

公司即家庭,奉献即荣耀。

项目“涅槃”已进入最终阶段,任何阻碍效率的因素都必须被清除。

前项目经理顾飒,因重大决策失误已被解雇。

你们的任务:接替她的工作,在24小时内完成“涅槃”项目最终调试。

失败,将被视为无效资产,永久“优化”。

“顾飒……”小满下意识地低呼,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这个名字在此刻此地被提及,带着一种公开处刑般的残忍。

顾飒抬起一只手,动作略显僵硬地做了一个阻止的手势。她的脸色在惨白的人工光线映照下,透出一种玉石般的冷硬,但那双总是闪烁着理性分析光芒的眼睛里,此刻却翻涌着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被刻意遗忘的愤怒、遭受背叛的屈辱,以及一种……即将直面梦魇源头的、近乎冷酷的决绝。“这是我的‘锚点’最初关联的地方。”她的声音像是被这里的冷气浸透,带着刺骨的寒意,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寂静的空气里,“或者说,是它最初,也是最**裸的具象化形态。”

无需多言,所有人都瞬间明白,这个场景如同一次精准的外科手术,直指顾飒内心最深处,那段她用理智和冷漠层层包裹、却显然从未真正愈合的伤口。

张平迅速进入角色,他的声音沉稳,打破了凝滞的气氛:“安保系统交给我。尹逸风,排查网络和服务器权限,注意反噬。林夕,小满,收集所有关于‘涅槃’项目和顾……前项目经理被解雇的非正式信息和纸质文件。汪阿姨,你的区域最容易听到真话,留意任何异常。”

“创世纪”集团内部如同一个巨大而精密的牢笼,无声地运转着。无处不在的摄像头镜头如同冰冷的复眼,捕捉着每一寸空间。身穿同样制服的人们行色匆匆,面容模糊,眼神空洞,像是被设定好程序的傀儡。墙壁上巨大的电子屏滚动播放着“效率至上”、“奉献无悔”的标语,鲜红的字体刺目而压抑。这里的寂静并非安宁,而是一种被强力约束下的、濒临崩溃的沉默,连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需要额外的力气。

尹逸风猫在机房角落,试图绕过那堪称变态的防火墙,指尖在键盘上飞舞,额角却很快渗出冷汗。代码的洪流中隐藏着精神污染般的陷阱,让他一阵阵头晕目眩,忍不住低骂:“妈的,这鬼地方的电子围墙比‘城堡’里那老巫婆的诅咒还邪性!”

林夕和小满假装整理文件,在弥漫着廉价咖啡因气味的茶水间和充斥着机器嗡鸣的复印室小心试探。但每当她们旁敲侧击地提及“顾飒”或“涅槃”这两个禁忌词汇,那些原本还算生动的面孔瞬间变得惊惶,眼神躲闪,如同受惊的鸟雀般迅速散开,留下只言片语和一片更深的死寂。

“听说……顾总她……不是失误,是发现了项目的……那个……真相……”一个年轻的女员工被小满用一颗从“城堡”带出来的、闪着奇异微光的“糖果”吸引,在无人的储物柜角落,才颤抖着吐出半句,就被走廊尽头主管冰冷的一瞥吓得魂飞魄散,仓皇逃离。

汪阿姨默默擦拭着副总裁办公室外的垃圾桶,借着身体的掩护,她用“真视之镜”飞快地扫过桶内的碎纸屑。镜面微光闪过,几张被暴力撕碎又勉强拼合的纸条虚影浮现出来,上面是急促的手写字迹:“……不计成本……非人道……必须停止……” 每一笔每一划都透着挣扎与惊惧。

张平利用身份,调取了顾飒被“解雇”那天的监控录像片段。录像显示,顾飒在副总裁办公室内与高层发生激烈争执,她摔了杯子,指着对方的鼻子,似乎在控诉着什么,然后被强行带离。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那个所谓的“涅槃”项目,以及顾飒因反对该项目而“被失误”的真相。

众人再次汇合,情报指向项目核心实验室。

实验室大门需要副总裁级别的权限卡和动态密码。

“权限卡可以从副总裁身上获取,但密码……”顾飒冷静地分析,她对自己的“老东家”手段十分清楚,“是量子随机生成,无法破解。”

“用这个。”林夕取出了新获得的“回溯怀表”,“可以回溯密码输入终端之前某一刻的状态,或许能捕捉到残留的密码影像。”

计划制定。由张平和尹逸风制造混乱引开副总裁身边的安保,顾飒亲自出手,用她早已烂熟于心的技巧“借”来权限卡,林夕则使用“回溯怀表”。

怀表盖弹开,指针逆时针飞速旋转!表盘上浮现出模糊的光影,正是几小时前副总裁输入密码时,手指在键盘上残留的、几乎无法辨识的热源痕迹!

“左3,右7,上1,下9,中5……”顾飒凭借惊人的动态视力和记忆力,瞬间报出顺序!

实验室大门滑开。

内部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巨大的服务器机柜发出低沉的轰鸣,连接着数十个维生舱一样的透明容器,里面浸泡着的,赫然是一个个被抽取了意识、连接着电极的人体!他们表情痛苦扭曲,如同被困在永恒的噩梦之中。屏幕上的数据流显示,所谓的“涅槃”项目,竟是通过压榨、乃至毁灭受试者的精神意识,来优化某种人工智能算法!

“这就是……‘涅槃’?”尹逸风感到一阵恶心。

顾飒站在实验室中央,看着眼前这熟悉又更加触目惊心的景象,身体微微颤抖。这不是“阈界”完全虚构的场景,这是她现实中曾拼命阻止、却最终导致她被无情抛弃的项目的、黑暗内核的具象化!

“他们……把活人……当成燃料……”她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裂纹,那是一种理想被践踏、努力被否定、以及面对如此反人性罪恶时的巨大愤怒和无力感。

就在这时,实验室警报凄厉响起!红色的灯光旋转,冰冷的合成音回荡:“检测到未授权访问。启动清除程序。”

墙壁裂开,伸出数台闪烁着红光的、如同机械蜘蛛般的安保机器人,武器口对准了他们!

“摧毁主服务器!”顾飒厉声下令,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决绝,那支黑宝石钢笔在她手中仿佛活了过来,笔尖在空中划出一个个带着凌厉气息的符文,如同数据世界的病毒,干扰着机器人的行动指令!

张平拔出电击棍,身形如电,与机器人近身搏斗,每一次格挡和击打都精准狠辣。尹逸风则利用IT知识,试图寻找机器人网络的漏洞。

林夕再次披上“隐形戏服”,潜入服务器机柜后方,将汪阿姨找到的、那张写着“停止”的碎纸片——此刻仿佛承载了顾飒和所有受害者的意志——贴在了核心处理器上!

小满则快速念诵着安抚精神的咒文,试图减轻那些维生舱中受试者的痛苦,她的兽骨护身符散发出柔和的光芒,与顾飒的符文隐隐呼应。

在众人合力下,主服务器过载,冒出滚滚黑烟,所有机器人瞬间僵直倒地。维生舱中的受试者脸上痛苦的表情似乎缓和了一丝。

空间的扭曲感开始出现。

冰冷的意念最后响起,带着一丝被干扰的杂音:

违规操作……数据丢失……

资产……标记……

赐福:逻辑印章。

一枚看起来像是普通公司公章,但纹路异常复杂、闪烁着金属冷光的印章落入顾飒手中。

【战利品:逻辑印章】

【效果:可在非生命体上盖印,暂时赋予其某种简单的、符合基本逻辑的指令或属性(效果及持续时间视对象复杂程度而定)。使用次数:2/2。】

回到基地,顾飒紧紧握着那枚“逻辑印章”,指节依旧泛白。她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在关于“公司”场景的记录旁,用力写下了两个字:

“吃人。”

她的背影挺拔依旧,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冷静外壳下,汹涌的怒火与不曾磨灭的、对抗不公的棱角。这一次,她不仅闯过了关卡,更直面并击碎了自己内心的一部分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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