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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18章 医院

预兆是在一个沉闷的午后降临的。没有狂风暴雨,只有汪阿姨手腕上那串念珠,毫无征兆地、彻底地化为一种吸收所有光线的沉黯,颗颗珠子冰冷刺骨,仿佛凝结了无数无声的哀嚎。随之而来的空间扭曲,带着一种消毒水与腐朽气息混合的、令人作呕的冰冷,如同坠入一个永不愈合的伤口。

当视野稳定,六人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无限延伸的、灯光惨白的医院走廊里。空气潮湿冰冷,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药物以及一种更深层的、□□衰败的气味。绿色的墙漆斑驳剥落,如同溃烂的皮肤。长长的走廊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病房门,门上的观察窗后面,偶尔有模糊苍白的脸孔一闪而过,眼神空洞。远处传来推车轮子与地面摩擦的单调声响,以及某种仪器规律的、催命符般的“滴滴”声,在绝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他们身上的装束变成了医院的制服。张平是安保人员,神色凝重;顾飒是主治医生,白大褂一丝不苟;尹逸风是护工,满脸不耐;林夕和小满是实习护士,脸色发白。

而汪阿姨——

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那套熟悉的、洗得发白的浅蓝色保洁员制服,手里还握着一把拖把。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脸上那总是带着的、慈祥而平静的面具,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流露出一种深可见骨的、混杂着恐惧与悲伤的情绪。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胸前那串已经变得漆黑、如同沉重枷锁般的念珠。

冰冷的意念,带着一种仿佛来自阴间广播的、空洞的回响,侵入脑海:

欢迎来到仁爱医院。

负三层,停尸房,第七号柜。

找回“遗失的安眠”。

否则,永恒的喧嚣将吞噬一切。

“负三层……停尸房……”汪阿姨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她的眼神失去了平日的温和,变得有些恍惚,仿佛被拖入了某个不愿回忆的深渊。“是这里……就是这里……”

“汪阿姨?”林夕担忧地轻声唤道,下意识地想要靠近她。

张平一步挡在众人身前,目光锐利地扫过空旷却令人毛骨悚然的走廊:“目标明确,行动。顾医生,你负责寻找医院地图和楼层结构。尹逸风,探查路径,注意异常。林夕,小满,协助汪阿姨,保持警惕。”他的指令清晰,试图将失控的情绪拉回理性的轨道。

顾飒迅速在护士站找到一张泛黄的楼层分布图,指尖点向那标志着“B3”的区域,眉头紧锁:“结构复杂,有多条岔路,能源供应不稳定。”

尹逸风骂骂咧咧地走向消防通道,推开沉重的防火门,里面是更加昏暗、堆满废弃医疗器材的楼梯间,一股陈年的灰尘和铁锈味扑面而来。“妈的,这地方比酒吧后台还让人发毛。”

林夕和小满一左一右,轻轻搀扶住有些摇摇欲坠的汪阿姨。林夕能感觉到她手臂的僵硬和冰凉。“汪阿姨,别怕,我们都在。”林夕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坚定的力量。小满也用力点头,紧紧握着汪阿姨的另一只手,试图传递一些温暖。

汪阿姨抬起头,看了看身边两个年轻女孩担忧的脸庞,又看了看前方张平挺拔的背影和顾飒专注的侧影,深吸了一口气,那口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空气让她打了个寒颤,眼神却重新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光。“走……走吧。”她哑声说,迈开了沉重的步伐,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记忆的碎片上。

通往负三层的楼梯仿佛没有尽头,灯光忽明忽灭,墙壁上布满了不明意义的污渍和抓痕。越往下,空气越发阴冷潮湿,那“滴滴”的仪器声也越发清晰,仿佛就在耳边。

在负二层到负三层的转角,他们遇到了第一个“阻碍”——一个穿着破烂病号服、身体扭曲、不断重复着“疼……好疼……”的虚影,它堵住了通往下面的唯一通道。

尹逸风试图强行通过,那虚影却发出尖锐的啸叫,散发出冰冷的怨念,让所有人如坠冰窟。

“让我来。”汪阿姨忽然开口。她挣脱了林夕和小满的搀扶,走上前,面对着那痛苦的虚影。她没有拿出任何战利品,只是缓缓抬起带着漆黑念珠的手,用一种异常温柔、仿佛哄孩子般的语气,低声哼唱起一段不成调、却带着奇异安抚力量的古老歌谣。那歌声苍凉而悲悯,与这死亡之地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和谐。

随着她的哼唱,那躁动的虚影渐渐平静下来,扭曲的身体慢慢舒展,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众人皆是一愣。尹逸风瞪大了眼睛:“汪姨,你还有这本事?”

汪阿姨收回手,眼神黯淡,带着深深的疲惫:“以前……在医院待久了,见的多了……总会遇到一些……不肯走的人。习惯了,说几句宽心话,送一程……”她的话语里浸满了岁月的沧桑与无奈。

他们终于来到了负三层。这里比上面更加破败,寒气刺骨。停尸房的铁门虚掩着,里面传出更加浓重的福尔马林和**的气味。

推开铁门,里面是一排排冰冷的、如同金属抽屉般的停尸柜。第七号柜,就在最里面角落。

汪阿姨走到第七号柜前,脚步踉跄。她的手颤抖着,抚摸着那冰冷的金属表面,仿佛能感受到里面传来的、令人心碎的冰冷。

“汪阿姨,‘遗失的安眠’是什么?”顾飒冷静地询问,试图理清线索。

汪阿姨没有回头,声音飘忽得像一缕幽魂:“是……是一对银铃铛。很小,声音很脆……系在红绳上……本来,是该放在他枕头下面的……让他睡得安稳些……可是那天,太乱了,弄丢了……”她的声音哽咽起来,泪水无声地滑过布满皱纹的脸颊,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林夕瞬间明白了。她想起汪阿姨说过,她是在医院做保洁时捡到的念珠。这里,不仅是她工作的地方,更可能埋葬着她某段刻骨铭心的失去——或许是她的丈夫,或许是她的孩子。那对银铃铛,是她未能完成的、最后的慰藉,成了她心中无法释怀的执念,也成了“祂”构筑这个恐怖场景的基石。

“我们找!”林夕毫不犹豫地说,开始和顾飒、小满一起,在阴森恐怖的停尸房里仔细搜寻起来。张平和尹逸风则警惕地守在门口,应对着黑暗中可能出现的其他“东西”。

在翻找一个废弃的推车下层时,小满发出了一声低呼。她用颤抖的手,从一堆沾着污渍的布里,拿起了一对小小的、已经有些发黑的银铃铛,下面还系着一截褪色的红绳。

“是……是这个吗?”小满将铃铛递给汪阿姨。

汪阿姨接过那对小小的铃铛,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又像是捧着烧红的烙铁。她将它们紧紧攥在手心,贴在胸口,佝偻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压抑了多年的悲痛如同决堤的洪水,终于在这一刻汹涌而出。她发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沉而绝望的呜咽,在这停放死亡的冰冷空间里回荡,令人心碎。

就在这时,整个停尸房突然剧烈震动起来!那些停尸柜的抽屉自动弹开,里面伸出无数苍白浮肿的手臂,空气中回荡起无数亡魂汇聚而成的、充满怨恨与不甘的喧嚣,如同海啸般向他们涌来!那“永恒的喧嚣”即将兑现!

“安魂铃!”张平大喝。

林夕立刻取出“安魂铃”,用力摇动!

清脆的铃音如同水波扩散,暂时阻挡了亡魂的攻势,但显然不足以完全平息这积累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怨念。

汪阿姨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眼神却透出一股决绝。她将那一对小小的银铃铛,小心翼翼地、郑重地系在了她那串漆黑念珠的末端。然后,她双手合十,将念珠与铃铛握在掌心,闭上眼睛,开始用一种更加清晰、更加虔诚的语调,念诵起往生咒文。

那不是战斗,而是一种净化,一种超度。随着她的诵念,那漆黑的念珠似乎不再那么沉黯,新系上的银铃铛随着她身体的微颤发出极其细微、却异常纯净的“叮铃”声。那声音与“安魂铃”的宏大不同,如同涓涓细流,温柔地洗涤着亡魂的怨怼,安抚着他们的不安。

顾飒也拿出“逻辑印章”,在一张废弃的登记簿上盖下“安息”的印记,试图赋予这片空间暂时的、趋向宁静的逻辑。尹逸风则用“共鸣拨片”划过墙壁,发出低沉而安抚的震动,试图与汪阿姨的诵念形成共鸣。

在众人合力之下,那恐怖的亡魂浪潮渐渐平息,喧嚣褪去,停尸房恢复了死寂,但那死寂中,却多了一丝难得的、真正的安宁。

空间的扭曲感开始降临。

冰冷的意念最后一次响起,带着一丝奇异的、仿佛叹息般的波动:

安眠……已归位……

赐福:净尘扫帚。

一把看起来朴实无华、却隐隐流动着柔和白光的旧式扫帚,轻轻靠在汪阿姨身边。

【战利品:净尘扫帚】

【效果:清扫时,可小幅净化范围内的负面能量残留与低级怨念(对强大存在无效)。使用次数:每日一次。】

回到基地,汪阿姨依旧紧紧攥着那串念珠,以及新系上的、那对小小的银铃铛。她的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不再恍惚,那深沉的悲伤依旧存在,却仿佛卸下了一些背负多年的重担,多了一丝释然与平静。

她看着围拢过来的、面带关切的众人,尤其是眼睛红红的小满和一脸担忧的林夕,缓缓地、极其轻微地,露出了一个带着泪光的、却无比真实的微笑。

“没事了,”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不再颤抖,“都过去了……谢谢你们,孩子们。”

那一刻,她不再仅仅是团队里慈祥的“管家”,更是一个有着深刻伤痕、却依旧坚韧活着的、完整的“人”。她的故事,她的悲伤,她的力量,都深深地烙印在了每个人的心里,让这个在绝境中形成的团体,纽带更加牢固,也更多了一份沉重的、关于生命与失去的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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