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
医院走廊里,来往的人互相说着新年快乐。家属陪病人下床行走,和医生护士们笑着交谈。护士推着小推车来送吃的喝的,走到哪里都给人塞一把瓜子和几个喜糖。
路年是被阳光晒醒的,一夜好眠。
他穿着病号服,手上裹着白色的纱布,脑袋上有种钝痛,还沉甸甸的,像是顶着个椰子壳。
医生掐着时间点来的,看见他醒了,招手叫小推车过来,给他捧了一大把奶糖和瓜子,放在他床边的小托盘上。
送糖的护士抗议,“给太多了,还有好多人没领到呢。”
医生安抚她:“主任说了管够,不够了你尽管去拿。主任要是敢说你,我找他去。”
护士得了保证,这才高兴了,重新推着车走了。
路年被一大捧零食哄得咧嘴笑,感觉这位医生像他邻居阿姨一样的好。
医生说:“过年好,不过这个年你只能在病床上过了。”
路年诚心诚意地对她帮自己捡回小命的突出贡献表示真挚的感谢。
医生笑着让他不用谢,说:“伤的不重,缝合好了之后就是安心养伤了,忌辛辣忌熬夜,心情保持愉快伤口会好得更快,记住了吗。”医生给他细心检查了一遍,又交代了不能剧烈运动,才离开了。
一整个白天,路年都在无聊地刷手机,看春晚的节目单,春晚前的排练,间歇还要小心地去上厕所,控制尿的力度,以防动作太大加剧脑震荡。
偶尔看手机看得眼睛很痛,头也有些晕的时候,路年会想到他在手术前做的那个“梦”,梦里在手术前皱着眉头来看他一眼的秦朗。
可是手术清醒之后,路年觉得和秦朗见的那一面果然是梦吧。昨天是临近过年的最后一天,今天就是大年三十,秦朗应该在家里陪父母,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想都更像是他病中糊涂看错了,路年甚至觉得没有去向医生求证的必要,因为梦得实在太离谱了。
春晚倒计时两个小时前,病房里开始热闹起来。
面前的小尺寸电视上放着节目,护士们在腰上系了围裙,端了装满饺子馅的铝盆,还推来几个小推车用来放盆盆罐罐,大家围在一起包饺子。
“看看我准备的什么好东西。”有病人说。
他从兜里掏出来几副扑克牌,“等会儿吃完饺子打牌消食,想加入的举手。”
另一个病人从床底把自己的公务包拿了出来,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一瓶酒,“进口的洋酒,贡献出来。”
“好。”病人们拍手。
睡路年隔壁床的大哥就是这位洋酒大哥,看他一直不说话,主动问道,“小伙子看着成年了,一起喝点。”
路年没有不应的。
他的人生哲学就是落到哪里融入哪里,所以这会儿包饺子有他,尽管他的手法有些生疏,毕竟他的家乡过年不吃饺子。待会儿打牌也有他,这方面他还是有点功底的。再等会儿喝酒也必须有他,都说了是洋酒,碰上了当然得尝尝。
饺子包好了,护士们把饺子收了放在推车上,推去下锅。
路年和其他病人一边看电视,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聊着聊着,手机铃声此起彼伏。
“我老婆打来的,真是烦人,都说了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不要她来啰嗦。”洋酒大哥埋怨着,接通了电话。“对,你那边照顾好闺女和孙女就行了,不用来送饺子,医院都准备着呢,后天我就出院了,别来啊,谁都不许来,让我清净过个年。”
扑克牌大哥刚嘲笑完洋酒大哥,自己的手机也响了。
他放下瓜子,拍了拍手掌上的瓜皮屑,接起了电话。“喂,哎,是爸爸。你们什么时候到,在路上呢,还要一个小时啊,好,路上慢点。酒店订好了,提前订好了。我跟医生说了,临时出去几个小时没事儿。宝贝,爸爸也爱你。”
路年默默地帮他们把电视声音调小了音量。
不知道有谁提醒了一声,“外面下雪了。”路年起身出了房间,走到走廊的窗户边,纷纷扬扬的雪花从高处洒落下来。远处的黑夜,近处大楼的灯光,漫天飞舞的雪花,美轮美奂。
他沉浸在雪景中,直到有些单薄的病号服渗进凉意来。病房里的电话应该是打完了,耳边没再听见更嘈杂的声音,透着一种静谧感。路年缓缓转过身,准备回病房暖和一会儿。
身后,秦朗戴了一顶绒毛帽子,穿着一件白色长款羽绒服,手插口袋,站在走廊靠墙的一侧,静静地看着他。
城市烟花绽放,在头顶斜上空余光中炸出了一个灿烂的花型。
足有好一会儿,路年看着秦朗,一腔难以形容的心情忽地涌上来,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秦朗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又看着他,还是以往熟悉的冷淡语气,“新年快乐。”
路年吸了一下鼻子,笑了,“新年快乐。”
-
热气腾腾的饺子出锅了。
护士们把推车重新推出来,上面摆满了小碗和筷子。看见病房里比之前多出来一个秦朗,她们愣了愣,有个年轻的护士多看了两眼秦朗,眼神里藏不住的躲闪和害羞。
洋酒哥已经按约定开了酒瓶,拿出几个小碗,呼哧倒了几碗出来。酒碗递了过来,路年伸手要接,被秦朗伸手接了过去。
“我的。”路年眼神瞅着他的酒。
洋酒哥说:“帅小伙不用跟他抢,都有。”
秦朗说:“谢谢,我不喝酒。”
路年伸胳膊,“我喝。”
他眼睁睁地看着秦朗避开他渴望的手,把酒碗还给了洋酒哥,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催他在床边坐好,顺手借了旁边的听诊器,撩开他病号服贴在他左边胸膛听了听,又撸起他的袖子去看他胳膊上的一片红疹子。
“过敏症状明显。过敏源查了吗,是药剂影响还是先天性的。”秦朗说。
护士们看得一愣一愣的,“帅哥,学临床的?”
秦朗点了点头,“学姐们好。”
“好好,你好。6床的病人没有查过敏源,他没跟医生说过有过敏现象。”护士说。
秦朗说:“麻烦给他查一下,如果是药剂影响接下来的用药也给他调整一下比较好。”
护士点头同意了。
路年还巴望着酒,秦朗一句话给他的不良习惯定了“死刑”,“你刚做完手术,不能喝酒。你的体质也有些特殊,想要健康的活下去,不适宜饮酒,以后戒了吧。”
“……”
不是,话题怎么就飞速过渡到让他戒酒的?
洋酒的酒香开始四溢,路年咽了咽口水,小声说道,“不要。誓死捍卫抽烟喝酒烫头的权利。”
他说完,洋酒哥用目光表达对他的赞赏,同时递酒的手蠢蠢欲动,两人对了个眼神,准备来个世纪大交接。
秦朗目光一冷,弯腰伸手把病床上的两个枕头拿了过来,往床侧一摞,揪过他就按趴在枕头上。路年还没回过神来,只觉得头皮猛地一炸,秦朗的巴掌已经抡在他身后,啪啪三下震天响,打得他身后着火一样的疼。
“嘶。”
“戒了,有意见吗。”秦朗问。
“……”,路年默念识时务者为俊杰,第一他怀疑秦朗练过,他跟秦朗动手不一定有胜算。第二,他现在是伤号,脑袋上还顶着个椰壳呢,打啥呀,拿啥打,趴好挨揍才是现实。他敢说个不字,秦朗真就敢一顿巴掌把他屁股打肿喽。路年秒怂,“没有。”
秦朗打完他,又把他赶下床,重新细致地把病床整理了一番,枕头归位,连床边的小桌子也重新整理了,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卫生工作做得高标准还赏心悦目。不知道的以为是他花钱请来的专业保洁。
路年正悄悄揉着自己被打疼的皮,胳膊被戳了一下,一旁的年轻护士很小声地问:“他是你哥吗?感觉好可靠,能不能把他微信推给我。”
路年说:“他,他是我同……”学。
秦朗的耳朵大概真的是灵,忽然开口,“男朋友。”
路年和护士齐齐一愣。
秦朗说:“我是他男朋友。”
说话的功夫,专业保洁又化身专业保姆。秦朗盛出了一碗饺子,又倒出一小碟醋,服侍到位地把筷子也塞进他手里,对着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的他说,“我想过了,等假期结束回到学校,你随时随地又会跟着我,我却不知道你的行踪,这样不公平。我们谈恋爱,手机共享定位,扯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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