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星见】
夜来冻朽的枝叶撒了满地。
雪停在清晨。
宋岚对着镜子，仔细地理着领带。鬓角的几缕银灰记下了他的岁月，眼角有些深刻的纹路像是过往的沟壑，把孑然一身的时光缓缓埋葬。
他向着窗外伸出右臂，展开五指——那枚银戒已爬上了黑灰斑驳的锈迹，箍着苍白突兀的手筋，把如今枯瘦的手指衬得更加无力。惨白阳光吝啬地踱进结了霜花的落地窗，虚无地，冷寂地，连一丝温暖都不肯施舍。
“啪嗒”一声，钥匙坠地的动静将宋岚从神游中拉扯出来。他半蹲着弯下腰去捡，腰椎竟有些不堪重负。早年不顾一切的训练落下的病根，这几年统统跳出来缠上了他，折腾他的肠胃，消耗他的精神，把失落的人磨得形销骨立。
钥匙圈上还是当年庆功宴上无羡送他们的亚克力挂件，一黑一白两只小兔子依偎在一起。
他的思绪一下回到了远远的过去，手指无意识地按上了心口的小瓶，像是在寻求一丝慰藉。
窗外，草木上纯白的积雪映着寒空中的冬阳，照不亮他一个人的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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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身着黑衣的人在路边静候绿灯。
一位孕妇慢慢地走来。
一人彻夜饮酒作乐后酒驾。
轿车开着远光灯朝他们横冲直撞过来。
黑衣人奋不顾身扑上去推开孕妇。
自己没来得及避开。
呼啸而来的车影。
黑衣人被撞出去。
他重伤倒在血泊里。
寥寥路人惊慌的呼救。
孕妇的痛喊。
红蓝交错的警灯。
救护车刺耳的尖鸣。
……
……
……
医生轻轻地摇了摇头。
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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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宋岚用心护了三十年完好的小瓶子碎在了柏油马路上。淡淡的米白色粉末浸到殷红里，与血色融成一体。星星点点的玻璃碎渣在阳光下亮得刺眼，不久，被竹叶大扫帚卷着雪渣和几团废纸送走。
路边梧桐棕褐色的枯枝仓促地落下来，“擦”地一声划过地面，被人们匆匆踏过，被封印进车辙里，引擎声掩盖了断裂的脆响。
午后，“舞者岚岚”粉丝群里的信件文辞通过了仔细审查，而后由管理员子榆发送了沉痛的悼念信。
那边没有回应——以后也再不会有回应了。
“没关系，愿岚好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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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将近，严冬天寒。
傍晚的街道上行人渐远，街灯上红灯笼的穗子曳曳飘忽。街边万家亮起了团聚的暖光。电视频道里大多在庆新年，吉祥喜庆的音乐中，播音员平板的声音无从细听。
“今日上午七时，N市G区，舞蹈家宋岚于车祸中舍己救人，不幸离世，让我们为宋先生表示沉痛的哀悼……”
医院三楼的病房中，因肚子受到压迫而早产的孕妇从产后的昏睡中苏醒。
“……所幸救下的母子二人无恙。”
新妈妈微微侧过头。病床边，护士小姐向她温柔地一笑。
她的目光轻柔地落到身旁安睡的婴儿脸上，轻轻暖暖地裹住了他。
“星尘啊……”她动了动嘴唇。
“我们小区的宋伯伯……救了你我的命，”她的视线模糊了，清泪悄落。
“……他真的很好。”
窗外，风静静地舞起几羽飞雪，无声地载着世间悲欢没入尘泥。
末了一阕呕哑的挽歌。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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