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九隆冬，牙市的矮墙上盖了层厚厚的雪，人牙子扬起鞭子，地上落下扑簌簌的雪，马车碾过，雪被碾进泥地。
“都起开啊，别挡爷爷我发财！”
牙市人头攒动，人牙子吆喝完，一鞭子朝天啪的一扬，周遭瞬时清空不少。
“王癞头又收了一堆女娃回来呢？”
“啧啧，这一车小女娃真水灵。”
“水灵？呵，运气好点贵人富户收去做瘦马，差点儿那红楼可是......”
“造孽哟——”
有人摇头怜悯，有人抬脚进了牙市。
车上的小女孩有的麻木空洞盯着围上来的人头，有人低头捂脸啜泣。
白昭也在低头，她整个人窝在小女孩的中间，隔绝了木围栏外打量的视线。
蓬头垢面的头发下，眼神清明。
穿越来时这具小女孩的身体因为过敏，已是全身水肿严重到气道水肿，窒息而死。
幸好自己不是小女孩死后立马穿越，否则气道水肿没有减退，自己也得窒息。
穿过来被人贩子怒骂着混乱灌一碗后，她发现这边语言体接近粤语，白昭不会粤语。
总所周知，学习语言先会程序语，白昭只听懂人贩子骂的几个字，“si佬ye咩......”，之后她闭口不言，假装因重病变成哑巴。
十天，白昭学会“吃饭，睡觉，不准哭，哑巴，人贩子，打死你，救命”等常见用语，最多的还是人贩子教授的程序语；她还找到让这具身体过敏的原因——动物毛。
哦，这里人贩子应该叫牙子，发音类似于“野子”。
几经辗转，十天后人贩子就带着她们进了最大的人**易市场。
“哑巴，哑巴。”
白昭身侧枯黄干瘦的小女孩拉着她的手紧张唤她。
白昭回神转头，跟随小女孩目光看去——
人贩子正把小女孩们一个个粗鲁地拉下马车，排排站好。
两人牵着的手被一巴掌扇断。
牙子把白昭扯下来的时候，她捂脸的手自然放下，四周顿时一片抽气声，本来在白昭附近挑选小奴隶的人也皱眉向后退开。
“要死了你王癞子？你卖染病的给老娘我？”
涂脂抹粉，穿着娇艳地中年妇女帕子捂着鼻子，连忙后退，张嘴就骂。
中年妇女与周围人穿着格外独树一帜，白昭猜测她大概率是老鸨。
王牙子被骂得茫然，一把拎起白昭衣领，也被吓得不轻。
进城前这丫头只是有点脸肿，不影响售卖，这会儿竟然脸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红疹！
瞧着就瘆得慌！
王牙子傻眼，“怎么会，前几日我灌了一碗药，不是治好了嘛？”
“什么？之前就染病的？那你这车人不得也染病？”
老鸨怪叫。
已经买好一个小女孩的瘦干老头气的指着身前小女孩，怒吼，“赔钱！双倍赔钱！”
卖家跟王牙子吵闹要赔钱，白昭这句听懂了。
白昭低头，勾唇。
王牙子急忙撩起其他女孩袖子和脸检查，发现全都没起疹子，才松了一口气，连忙解释，不是时疫，是她本身有毛病，总是生病。
可是众人半分不敢涉险，兰城以前也有过时疫，若不是有仙家赐下灵药，恐怕整座兰城的人都得死绝了。
没人敢买白昭，其他女孩子王牙子不得法，只能求爷爷告奶奶打折售出，“哎呦，各位爷爷奶奶，二两，都二两，可怜可怜我这老实生意人吧。”
不过半日，就剩下白昭和之前叫她“哑巴”的枯黄干瘦女孩陈二丫，众人可不会忽视两人被扯下来时手还牵扯，担心两人买回去一起死了。
人贩子亏了钱，窝火地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浓痰。
转身就给了白昭一记窝心脚。
白昭被踢飞三米远，胸口剧痛，呼吸不上来，捂住胸口小口小口呼吸，眼前一阵阵发黑。
陈二丫见白昭爬在地上半天起不来，也不敢去扶。
王牙子冲她怒吼：“你也要死了！还不给老子把她拖回车上？”
陈二丫这才上前哆哆嗦嗦扶起白昭，二人慢慢爬回车上。
王牙子恶狠狠踢了一脚木栏，嘴上骂骂咧咧，锁好驾车往城外的临时住所驶去。
回家门口，王牙子恶气还没撒完，狠狠地把白昭摔下马车，往她手上的绳结上又绑了条绳，和门口树下的狗栓在一处。
“妈的，病死正好喂狗！”
说完就拖着王二丫进院，砰地一声关门。
白昭不想被卖出去，进城之前半夜看见老鼠溜上马车，抓起就往脸上蹭，老鼠立马惊地蹿飞出去，吓得熟睡的一车女孩子尖叫。
她盯了一会儿黑老狗。
黑老狗除了白昭被扔过来时出狗窝看了她一眼，便又趴了回去，显然对白昭没兴趣。
白昭只是想装病，不是想真死，默默坐到离黑老狗最远的圈外。
王牙子不想让货物出手前生病，晚上从不宿在野外，没有旅馆也会借农户家让货物呆在室内。
白昭半夜想把绳子磨烂逃出去，但王牙子半夜总是会查看货，她没敢动作，果然，王牙子半夜起来查看了两次，白昭怕被弄死，一直装睡，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朝国无故杀人犯法，哪怕是奴隶，至少没人敢明面上杀奴隶。
她第一次在外面冻了一夜，过敏加上这具身体很长一段时间吃不好睡不好。
第二日白昭发烧了。
王牙子蹲在门口边啃面饼边得意道：“贱皮子，给你活路找个好卖家不要，晚上爷回来你最好死了！”
把半块面饼扔给老狗，王牙子拍拍手领着王二丫出门。
白昭听懂王牙子晚上才回来。
不能再等了！
白昭附近被狗刨的寸草不生，连一颗石子也没有。
她盯着狗的铁链，小心翼翼的挪过去，狗立马抬头一直紧紧盯着她。
“好狗狗，我不碰你，也不伤害你，借你链子用用。”
她慢慢拿起狗链，狗依旧盯着她。
缓缓把绳子绕过铁链，铁链在正中，绕好的绳子在两头，白昭就像拉手风琴一样，来回“拉”。
老黑狗在铁链发出一声“咣啷”时，呜呜汪汪叫起来警告，白昭立马停下，等老黑狗情绪稳定又继续，哎，就是反复拉扯，人狗拉扯啊。
它来来回回叫了几遍，看着白昭的眼白多了一些，屁股一甩无趣的趴回狗窝，甚至嫌铁链咣啷咣啷的声音吵，耳朵埋爪子下面，呼呼大睡。
王牙子估计人缘不行，附近只有他一户，也没人来找王牙子串门。
白昭手腕来回拉绳，血渗进绳子里，终于在树影西斜之前磨断绳子。
她举起没有束缚的手腕，迎着雪花，痛哭出声：“啊啊啊啊啊......”
狗屎工作！狗屎加班！狗屎地方！狗屎世界！狗屎！
冻了太久的一身，高热犯晕的大脑，白昭跌跌撞撞往昨日王牙子来时去往城里的路去，她也不敢就在大道上走，远远沿着大道的草丛，树林走。
大路上遇到不少百姓，白昭老远看见人就急急躲起来。
白昭看见了王牙子，陈二丫没跟着。
她蹲在干草丛后面，前面是一颗大树，大气不敢喘，极力缩成一团，王牙子离得近她也不敢看，有的人对视线敏锐。
她不知蹲了多久，小腿麻木快没知觉。
白昭探头，大道上空无一人。
长舒一口气，逃出来了！
一想到王牙子看见磨烂的绳子，她就忍不住呲着大牙直乐。
天色尽黑，干冷的风吹得白昭脸生疼，一天一夜没进食，她几把抓起枯草上的雪往嘴里含，喉咙因发热如刀割，刺骨雪水滑下，更痛了。
得在王牙子发现前赶紧跑！
白昭咬牙双手撑着大腿继续赶路，口中的白气在寒风中打着旋飞往兰城。
兰城墙上旗帜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城门口只剩几人还在排队，出城倒是没人管，几个兵卒漫不经心地扫一眼进城人出示的木牌便放行，城墙下坐着一群乞丐。
没有木牌不能进吗？
白昭没有木牌，默默往乞丐群走去，离得很长一段距离，薅了一堆干草找了块干爽的地方独自靠着墙角坐下。
咚咚咚，很长一段时间的鼓声一刻钟后，城门关上了，一排兵卒立在城头。
雪太冰，喉咙好疼。
好饿，胃在绞痛。
高热导致全身关节疼痛，身上好冷好痛。
意识逐渐模糊，她晕倒前扫到远处有一颗构树,有构树根......
“醒醒，喂，醒醒！”有人在轻踢自己。
风裹着风霜拂过发烫的眼角，白昭抬手挡在额前，稍微缓解了些刺痛的日光。
来兰城第三日了。
看清是城门的兵卒在踢自己，白昭低着头慌忙起身，她怕兵卒看见自己的脸断定为时疫，一刀捅死自己。
在兵卒眼中白昭行动迟缓，慢慢吞吞，他扫了一眼白昭磨烂的手腕，从怀中扔出半块干馍，“明天城北善人施粥，乞儿可以进城，但击鼓关城门之前乞儿必须出来，否则被抓到打一顿再扔出来。”
城门兵卒站在白昭身侧，众乞丐不敢上前，白昭在众乞丐虎视眈眈的盯视下混着雪水，几口咽完半块干馍。
他见白昭吃完，抬脚跟立在旁边等着的兵卒点头示意，二人一起往城门口走去。
旁边等着的兵卒声音实在难听，像鸭子在叫，他小声抱怨：“时哥你理这乞丐干嘛？这些人活连畜生都不如，早晚得死，而且她手腕......是逃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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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当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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