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着被捆成粽子、穴道受制的墨玄山回到逢萍村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折腾了一夜的村民们大多惊魂未定，见他们安然返回，还擒住了祸首，感激涕零之余，也终于敢回家闭眼休息片刻。汉子家的小院成了临时的据点，墨清逸将墨玄山丢进柴房，又布下几道简易的禁制，这才松了口气。
晏寒萧瘫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肩头的伤虽已止血，但一番激斗加上魔气侵蚀，此刻阵阵钝痛袭来，让他脸色有些发白。他龇牙咧嘴地给自己倒了碗凉水灌下，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墨清逸。
墨清逸正低头凝视着自己的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时息轮碎片融入心口时的微光与暖流。他眉头微蹙，似乎在努力感知那股新生的、奇异的力量，又像是在消化墨玄山那番石破天惊的话语。
“喂，”晏寒萧用没受伤的胳膊肘捅了捅他，“发什么呆呢？还在想你那‘仙逝’的师祖爷爷？”
墨清逸回过神，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墨玄山……父亲确实时常提起他，言语间满是敬重与怀念。他当年‘云游仙逝’，墨家上下无不悲痛。谁能想到……”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他竟堕入魔道，还处心积虑要害墨家？他口中的‘为了你父亲’，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有那时息轮……”
“管他什么意思！”晏寒萧一拍石桌，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嘶……总之不是什么好鸟！他现在落在我们手里，待会儿好好‘招待’他一番，不怕他不吐口！至于时息轮……”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好奇，“你刚才那招，真能定住那大爪子？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自己突然能掐会算，或者力大无穷？”
墨清逸被他这跳脱的思维弄得有些无奈，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弯了弯：“没那么玄乎。只是感觉……体内多了一股不属于我的、但似乎可以调动的力量。很庞大，也很……危险。”他下意识地抚上心口，“使用时，仿佛能触及到一丝时光的涟漪，但也仅此而已。碎片的力量终究有限，对付骨魇那种级别的魔物，只能短暂迟滞。”
“危险？”晏寒萧眨眨眼，那双青冥色的眸子在晨光下显得格外清澈，“怕什么！小爷罩着你！再说了，这玩意儿不是认你为主了吗？那就是你的东西了！好好研究研究，说不定以后打架能省不少力气。”
墨清逸看着他一脸“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的乐观（虽然他自己就是那个“高个子”），心底的阴霾似乎也被驱散了些许。他点点头：“嗯，得尽快掌握它。墨玄山的目标是时息轮，他一定知道其他碎片的下落。还有骨魇……它只是被暂时压制，并未被消灭。碎片集齐之前，它始终是个隐患。”
两人正说着，柴房那边传来一阵细微的挣扎声和压抑的咒骂。墨清逸眼神一凛，站起身：“看来我们的‘师祖爷爷’醒了。是时候去‘请教’一下了。”
柴房内光线昏暗，墨玄山被捆在柱子上，穴道被封，只能徒劳地扭动身体。看到两人进来，他眼中射出怨毒的光，嘶声道：“墨清逸！你这孽障！竟敢如此对待长辈！时息轮乃我族圣物，岂是你这黄口小儿能染指的！快放了我，交出碎片，否则……”
“否则怎样？”晏寒萧抱着胳膊，斜倚在门框上，懒洋洋地打断他，“再用稻草人吓唬村民？还是再摇你那破铃铛？省省吧老东西，你现在是我们砧板上的鱼。”
墨清逸走到墨玄山面前，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师祖，事已至此，徒孙只想问个明白。你为何背叛墨家？为何与魔族勾结？又为何执着于时息轮？你口中的‘为了我父亲’，究竟是何意？”
“你父亲……哼！也不是省油的灯！”墨玄山死死瞪着墨清逸，胸膛剧烈起伏，半晌，又发出一阵凄厉的狂笑，“哈哈哈……墨清逸，你早晚有一天会知道的！”
墨清逸瞳孔骤缩：“你什么意思？”
“呵，看来你还不太了解你的父亲啊。”墨玄山冷哼一声，随即又开口道，“不过现在让你知道还太早了，你可要耐住性子啊……”
墨清逸闻言一愣，回过神来连忙喊道：“你胡说！我怎么可能不了解我父亲，你不是我你又怎么知道！”
墨玄山道：“你可别只看表面啊，真正的他又怎会让你知道呢。”
墨清逸的呼吸骤然急促，胸中一股无名火腾地窜起，烧得他眼前发花。墨玄山那阴阳怪气的语调，那笃定又带着恶毒快意的眼神，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在他心底最不容触碰的地方——对父亲的敬仰与信任。
“你住口！”墨清逸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他猛地踏前一步，几乎要揪住墨玄山的衣领，“我父亲一生光明磊落，为墨家鞠躬尽瘁！岂容你这堕入魔道之人污蔑！你不过是败局已定，妄图用这等下作言语乱我心智！”
墨玄山被他骤然爆发的怒意逼得窒了一下，随即脸上扭曲出一个更加讥讽的笑容，嘶声道：“光明磊落？鞠躬尽瘁？哈哈哈……好一个孝子贤孙！墨清逸，你可知你父亲当年……”
“够了！”一声断喝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是晏寒萧。他不知何时已站直了身体，不再倚靠门框。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那双青冥色的眸子此刻锐利如鹰隼，牢牢锁在墨玄山身上。他一步跨到墨清逸身侧，手掌看似随意地搭在墨清逸紧绷的肩膀上，一股温和却坚定的力量传来，强行按住了墨清逸几乎要失控的情绪。
“老东西，”晏寒萧的声音冷得像冰，“挑拨离间，搬弄是非，这就是你身为‘师祖’的手段？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他转向墨清逸，声音压低却清晰，“墨兄，别上当。这老魔头现在就是条疯狗，逮谁咬谁。他越是这么说，越证明他心虚，想激怒你，让你方寸大乱，他好找机会脱身或者……寻死。”
墨清逸被晏寒萧按住肩膀，感受到那股支撑的力量，沸腾的血液稍稍冷却。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晏寒萧说得对，此刻冲动正中对方下怀。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怒火已被强行压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深沉的、带着审视的冰冷。
“师祖，”墨清逸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比之前更加低沉，“你既不肯明言，那徒孙便不再追问此事。但时息轮碎片，骨魇，以及你背后所图，今日你必须交代清楚。”他心口处，那融入的碎片似乎感应到他情绪的剧烈波动，此刻正散发出一种微弱的、带着安抚意味的暖流，同时，一丝若有若无的“时光涟漪”感再次浮现，让他混乱的思绪得以快速沉淀。
墨玄山看着墨清逸迅速从暴怒中恢复冷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和失望。他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无可奉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杀你？”晏寒萧嗤笑一声，“那太便宜你了。你勾结魔族，残害无辜，差点害死一村百姓，还想用邪术害我兄弟。这笔账，可不是一死了之就能算清的。”他活动了一下受伤的肩膀，眼神里透出几分狠厉，“墨家的手段，想必你这‘师祖’比我更清楚吧？或者……你想试试小爷我的手段？保证让你‘回味无穷’。”
提到“墨家的手段”，墨玄山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深知这墨家的厉害，尤其是对付叛徒和魔道中人，绝不会心慈手软。死亡或许痛快，但落在他们手里，生不如死的法子多得是。
柴房内陷入短暂的死寂，只有墨玄山粗重的喘息声。晨光透过柴房的缝隙，在地面投下几道细长的光斑，尘埃在光柱中飞舞。
墨清逸静静地看着他，不再催促，但那无形的压力却比刚才的怒吼更让墨玄山感到窒息。他能感觉到墨清逸的目光像冰冷的刀子，一寸寸刮过他的皮肉，直透骨髓。这个年轻的徒孙，比他想象的要难缠得多。
良久，墨玄山才像是耗尽了力气般，颓然低下头，哑声道：“时息轮……乃逆转时空，窥探命运长河之钥。集齐碎片，或可……改变过去，修正未来。”他声音干涩，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骨魇……是钥匙的守护者，也是……被诅咒的囚徒。碎片不齐，它不死不灭，会不断追寻碎片的气息……直至毁灭或……重获完整。”
“改变过去？”墨清逸和晏寒萧同时心头一震。这比他们预想的还要惊人。晏寒萧忍不住追问：“你想改变什么？墨家谁死了让你这么不甘心？还是你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想抹掉？”
墨玄山猛地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为了你父亲！为了墨家！你们懂什么！你们根本不懂那宿命的残酷！他……他本该……”他话说到一半，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
墨清逸的心再次被狠狠揪紧。又是父亲！墨玄山那未竟的话语里，似乎隐藏着一个关于父亲、关于墨家、甚至关于他自己的巨大秘密，一个被“宿命”包裹的残酷真相。他看着墨玄山咳得撕心裂肺的样子，那疯狂执念的眼神不似作伪。
“他本该怎样？”墨清逸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墨玄山咳得说不出话，只是用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墨清逸，眼神里混杂着怨恨、不甘，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最终，他颓然垂下头，不再言语，仿佛刚才的爆发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晏寒萧皱了皱眉，凑近墨清逸低声道：“这老家伙油盐不进，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了。他这状态，再用刑怕是直接咽气。不如先关着，我们得想想别的办法。”
墨清逸沉默地点点头。他看着蜷缩在阴影里、气息奄奄的墨玄山，心绪如同乱麻。父亲……宿命……时息轮……墨玄山那疯狂的话语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他下意识地抚上心口，感受着那碎片传来的微弱脉动，仿佛在呼应着他内心的波澜。
“走吧，”墨清逸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让他自己冷静冷静。我们……还需去寻找其余碎片。”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墨玄山，转身走出了昏暗的柴房。
晨光熹微，洒在院中，却驱不散墨清逸心头的重重迷雾。晏寒萧跟在他身后，看着挚友挺直却略显沉重的背影，青冥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担忧。他知道，墨玄山的话，像一颗毒种，已经深深埋进了墨清逸的心里。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