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楼道因为她的这句话而变亮，而后又在他们的沉默之中熄灭，黑暗之中，汤竹雨只能听见两个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随后，一阵衣服的摩擦声响起，感应灯又亮了起来。
谈洲向她这里走近了几步，汤竹雨只能看见他红红的眼眶，她的心里突然泛起一股挥散不去的酸涩味，谈洲拉着她的袖子，不敢相信：“……为什么？是我最近做了什么事？还是，还是……？”
做了什么事？从回到南川开始，他对她好的没话可说，处处周到，处处体贴，外婆生病，他既出钱又出力，还要时时刻刻安慰她，他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
可是他不该对她这么好的，她有什么资格让他对她这么好？
她垂着头，心跳如鼓声，看着他拉着自己的那只手，她之前摸过，碰过无数次的手，声音轻轻的：“谈洲，你是喜欢我吗？”
果然，对面不再说话了，她的猜想真的成真了，她竟然难以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可是被巨大的低落裹挟，让她再也分辨不出其他的任何感情。
为什么会低落？是因为她觉得会失去谈洲这个朋友？还是她再难粉饰太平，‘享受’他这份‘理所应当’的好？
她说的话单刀直入，却比任何多余的话还要让谈洲伤心，他在追求她，所以不担心她察觉出来，可是她如此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只能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她真的不喜欢他。
她疏远他，不想对他笑，不想跟他说话，这些他都可以接受，他可以放缓脚步，慢慢等她敞开心扉，可是只有这个，他真的没办法。
谈洲又安静下来了，可是楼道里的灯却没有因此熄灭，因为汤竹雨在哭，她声音细微，却在两个人之间显得格外明显。
话说到在这份上，汤竹雨不想再继续拉扯，耽误彼此的时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我真的不适合你，我不知道怎么开始新的感情，没办法回应你，这对你来说不公平，而且，我想等外婆好一些之后回京北。”
“我不想耽误你。”
以前的错误的感情让她过了那么久错误的人生，那现在呢？在她在南川和京北之间徘徊里出现的这段感情，终点又是什么？
她不再去想，也不敢去想。
他们之间差的好大好大，大到好像一座山，人生经历、未来全都格格不入，他不会妥协放弃在这里的一切，她也同样不想为他停留，他们怎么可能有未来呢？
回京北，这是多么遥远陌生的词，他承认，他有私心，想要让她一直留下，可是他没有理由也不能去阻止，所以他才会回避，回避去想这个可能，可是他没办法一直回避，现在，‘回京北’被她亲口说出来又是另一种滋味。
他们要分开了，真的要分开了。
谈洲的手仍然拉着她的袖子，汤竹雨想要挣脱开，可是他拽得却很紧，她又抬头看他，眼眶泛红，蓄满泪水，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嗓子干涸，想说什么却始终开不了口，下意识地呼吸一滞，然后松开了手。
汤竹雨没再说话，不去管身后的人是否会跟上她，径直走上了楼梯，然后拿钥匙开门。
比起外面的寒冷，屋内一片暖意，杜蓉，外婆和谈瑞成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声音有点大，但汤竹雨开门的声音依旧传入了他们的耳朵里，但再抬头看的时候，她已经一溜烟地钻回卧室了。
伴随着一阵清脆的关门声，杜蓉和谈瑞成对视了一眼，这情况可不多见，平时汤竹雨出门回来肯定会先问问外婆，再跟他们说话然后一起看电视，就算是有工作也会提前说一声再回卧室。
杜蓉起身，对着有点担忧的外婆说：“没事，外婆不用担心，我去看看她。”
谈瑞成一听也来劲儿了，吵着要跟她一块进去，但杜蓉仍然狠心地拒绝了他：“不好意思小孩，这是女生的房间，你哪凉快哪待着去。”
谈瑞成被她这话噎住了，一时竟然想不出话来呛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进去了。
……
汤竹雨缩在被子里，杜蓉使劲回想了一下，发现最近好像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啊，外婆身体越来越好，她的工作也还算稳定，感情生活也有谈洲来滋润，有什么事值得她窝在被子里哭？
杜蓉直接蹲到那团被子的对面，揪了揪那团被子，没揪动，她干脆放弃：“汤汤，你咋了？”
汤竹雨没动静，杜蓉就开始自顾自地猜测：“是今天有人骂你了？还是什么事不顺利？”
“还是那个小孩惹你生气了？”
不过这种情况就有点不太可能了，汤竹雨脾气那么好，怎么可能生小孩子的气？
杜蓉拄着脑袋，看她没反应，又说：“还是你跟谈洲吵架了？算了……就他那个脾气还能吵起来？”
这个猜想就更荒谬了，她自己就先否决了。
想想上一次汤竹雨哭这么惨，还是跟蒋奕分手的时候，她品学兼优，经常都是年级第一，奖学金也几乎拿的手软，除了感情这种没有把握的事，她几乎没什么其他的烦恼。
她这时候竟然有种奇怪的联想：“总不能是你跟谈洲分手了吧？”
但出乎意料，被子竟然静止了一瞬，然后就那么一直静静的，没有动静，杜蓉眼睛都瞪大了，立刻掀开被子：“真的？你真跟谈洲分手了？”
汤竹雨趴在床上，脑袋埋在手臂里，没否认不就是默认？杜蓉现在简直不敢相信，坐到她旁边摇了摇她：“真分了？我靠，他怎么惹你了？他也出轨了？”
什么叫‘也’？她几乎想扇自己的嘴巴，但汤竹雨还是静静的，不回答她的问题，不会吧？真让她给猜到了？杜蓉瞬间火冒三丈：“他还真跟别人好了？得到了就不珍惜了？什么死男人我去给你好好教训教训他……”
但汤竹雨及时拉住往外走的杜蓉：“没有……他不会。”
杜蓉这才勉强消了点气，又重新坐回来，其实仔细想想好像也是，谈洲也不像是那种会出轨的人。
她坐在汤竹雨对面：“那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分手了？”
汤竹雨依旧垂着头，想想自己当时跟谈洲约定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这儿呢？她该怎么跟别人解释？该怎么跟家人和朋友解释？
尤其蓉蓉还不是一个能管住嘴的人。
哭过一阵，她现在脑子已经清醒多了，可是她还是没有力气解释，抱着对面的杜蓉：“我现在脑子很乱，等一会儿我再跟你解释，好吗？”
杜蓉看着怀里累得不行的汤竹雨，想问，但又问不出口，拍拍她的小脑袋瓜：“好，那你先休息，明天再跟我说。”
于是这两个女孩就各怀心思地躺下了，可是就是没有一个人真的睡着了，杜蓉想了一晚上他俩到底为什么分手都没想出来，谈洲平时看汤竹雨的眼神实在是太深情了，而且平时都把她的事看的比自己还重，那难道是汤汤不喜欢他了？
就只是过了这么简简单单的半年，她对谈洲的印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现在觉得谈洲也不错，甚至比起蒋奕还要好一些，所以他俩到底为什么分手？
汤竹雨理所应当地也没睡着，她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这么伤心，明明说清楚不就好了吗？以后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不就行了，她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她偷偷抹了一晚上的眼泪，次日清晨，她想起来洗把脸，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却先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又开始砰砰跳了起来，她站在门口，想问问门外的人是谁，但手上的动作却要更快一步，果然，门口站的人就是谈洲。
谈洲，谈洲，一整个晚上都萦绕在脑袋里的名字，她现在看着他还是会紧张。
他依旧一如既往的挺拔，只是眼底一片乌青，好像一晚上都没睡，握着门外的门把手，像是生怕她下一秒就要关上门。
汤竹雨只是匆匆看了他一眼，然后就移开目光，两人人就这么沉默地站了好久好久，最后还是汤竹雨先开口了：“有什么事吗？”
“对不起。”
汤竹雨摇头，谈洲下一句话就紧接而来：“对不起，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
机会？汤竹雨觉得他这话说的荒谬又可怜，甚至都不像是他能说出来的话，两双眼睛又再度交汇，他的眼眶早就开始泛红，但黑漆漆的眼睛仍旧紧紧盯着她：“我不在乎，不在乎公不公平，我……也不怕被耽误，所以，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这是在回答她昨天说的话，不在乎这段感情是否公平，不在乎是否耽误他，不在乎这段感情到底有没有结局，宁愿她伤害自己的感情，还是想继续这份‘合约’。
他为自己暴露出来的感情而对不起。
现在就像一条没有人要的小狗，哭诉着求主人不要抛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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