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芊对杨馨如的记忆止步在研二暑假，那个夏天，何文华去世，江为跟她分手，连大学最好的朋友也彻底断联。
杨馨如离开得悄无声息，何芊在开学后联系不上她，也见不到人，最后经过学院才知道她退学了。
可是江为怎么知道馨如要回来的？
她这些年去哪了？
当初为什么一声不响地就退学了？
淡去的名字重现天日，何芊大惑不解。
“一两句话也说不清，她今天就到寰州，到时候你就明白了。”江为只留下这么一句废话。
“她什么时候到？”何芊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准备下床。
江为：“大概五六点吧。到时候我去机场，接她过来。”
何芊看一眼手机，说：“那岂不是现在就要出发了？”
江为：“下午五六点。”
何芊匪夷所思：“那你凌晨四点半出现在我房间是......？”
江为自觉理亏，默默退下：“你继续睡吧。”
何芊一个枕头扔过来，被他一把抱住，江为轻手轻脚放到沙发上，转身快走出门。
江为走后，何芊无心再睡，满腹疑团得不到解答，江为却一门心思卖关子。
昨天她找到同学院的学妹，帮她打探到建筑学院的休学名单，她猜的果然没错，江为在跟她分手后便办理了休学手续，原因不明。
一切都说通了，为什么那天他的话自相矛盾，沧澜开业不过两年，他又说装修是他的眼光，算起来，装修的时间他们还没毕业。
因为他根本就不在学校了，他早就回了寰州。
江为是因为什么休学，他跟杨馨如是如何取得联系，两个人的离开是否和她有关系？
好在今天或许就能知道答案。
她又把昨天草草收拾好的行李打开，本来也没打算真的走，她给了江为十二个小时，事实证明只需要八个小时。但她不知道，昨晚八点半到今早四点半，在这八个小时的时间里，有一大半的时间，江为都在等待。
*
昨晚江为的微信正是发给杨馨如的。
其实这三年来，扳倒万象的证据已经收集得差不多，江为比谁都想抓紧动手，给老师、给何芊一个交代，最近万象有出国的打算，但他依然跟夜猫说再等等，他在等的是杨馨如。
当初何文华去世后，江为从未觉得跟万象有什么联系，后来万子意紧跟着出国，他也觉得这只是万子意的个人规划。直到他在医院遇见了杨馨如，他对何文华意外的种种怀疑才渐渐清晰起来。
那天江为到医院做检查，却不曾想偶遇熟人。跟何芊分手后，他再也没见过杨馨如，那次重逢，她像变了一个人，形容枯槁，消瘦了一圈，江为还是在与她对视后，才认出这人是谁。
但两人在短暂的眼神交流后便各奔东西，谁也没张嘴，谁也没问对方为什么这么狼狈地出现在医院。
江为去就诊台报到后便在候诊区等待，没多久，楼道里传来一阵骚动，原来有人在医院跳楼了。本该和他无关，但他想起杨馨如那副鬼样子，心里莫名很不安，起身就往外走，最后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看见了在担架上浑身是血的杨馨如。
后来，杨馨如捡回了一条命，江为决定去看望她，他给自己的理由是，杨馨如是他的校友、同学，四舍五入算是他的朋友。
但真正的理由是，她是何芊在檀大最好的朋友。
江为甚至产生一丝不该有的期待，会不会在杨馨如的病床前再见她一面？
于是他每次复查都过来探望，但一次也没看见过何芊。杨馨如早就瞧出他的真实目的，直接告诉他：“我退学了，把所有人都删了。没人知道我跳楼，她也不知道，你来了也是白来。”
“我不光是为她。”江为很坦然。
杨馨如有一瞬间的停顿和疑惑，随后又恢复了一种相当平淡的表情：“那是为了什么？”
江为语气不冷不热：“关照下情敌，这理由行吗？”
杨馨如并不意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江为：“第一次和你们宿舍吃饭的时候就知道了。”
杨馨如：“我这么明显吗？”
江为：“以前有女生给我送情书，我们班男生拿我当情敌，你在饭桌上的表现跟他如出一辙。”
杨馨如笑了，很苦涩，但掺杂着对她而言很珍贵的放松。
就这么一来二往，两个人之间倒是生出一股惺惺相惜之意。后来杨馨如出院了，在她要出国的前一天，她联系了很久没见的江为，那次对话，他们谈了两个小时。
江为也是在那天才知道，杨馨如被万子意□□了，她有证据，但是万子意先她一步出了国，更重要的是，她没有任何的背景和权力。
父母古板本分，连她是同性恋都无法接受，更别提这种事情，爸爸只是叹气，妈妈哭个不停，弟弟还在上学，并不知道姐姐经历了什么。她找不到什么办法像之前一样生活，深深的无力感让她彻底溺毙在卑微的不幸里。
但她找到江为，并不是为了诉苦，而是发给他一小段录音。
“我没打算告诉何芊，毕竟也只是我的猜测，依她的脾气，我也担心她知道了会作出什么冲动的事。我明天就要走了......我知道你不是真的想跟她分手.....你是何老师的学生，希望我没有看错你。”
她给江为留下这么一段话后，去了加拿大找她小姨，顺便康复疗养，后来申请到很好的学校，留在了那里。
而在后来的近两年时间里，江为收集到有效证据后，向她提议趁机起诉万子意，但杨馨如似乎刻意回避这件事，微信、邮件都是已读不回。
如今，万子意死了，江为也不想再等了，今天何芊的态度让他感到极度不适，对心爱之人隐瞒其父亲的死亡真相是一件再痛苦不过的事，尽管他负担的远不止这些，但这一件包袱，他是时候放下了。
他搬出何芊，给杨馨如发了长篇大论。在凌晨三点，江为终于收到了回答，内容简单明了——我今天回国，江为，谢谢你。
*
天大亮，何芊身下传来熟悉的异样感，到厕所一看，果然月经来袭，所幸昨晚穿了安睡裤，床单上干干净净，只是下腹的疼痛感实在难以忽视。
她硬撑着洗漱完，去换卫生巾，翻翻袋子，一堆护理用品里安静地躺着一个小盒子，画面清奇，何芊怎么看怎么别扭，于是稀里哗啦地把小盒子拿出来，放进了旁边的抽屉里。做完这些，她又躺倒在床，结果这一躺就到中午饭点了。
江为这天上午出门一趟，何芊刚到合寨村那天他去体检，今天去拿纸质报告，临走给何芊发消息，说他出去一趟，有事打电话，何芊那会儿正疼得厉害，没回他，直到中午他回来，却听见刘姐说没见何芊下楼。
他上楼径直走向何芊房间。
“咚咚咚——”
没反应。
“何芊。”江为叫她，又敲了两下门。
“来了。”门内传来很弱的回应。
随后，一张惨白的脸从门内显露出来。头发蓬松，稍显凌乱，像是刚从床上起来，一身睡衣皱皱巴巴，但因为没穿内衣，显得人更薄更瘦，看着可怜巴巴的。
江为一怔，早上还好好的，怎么他出去一趟就骤若两人，思忖片刻，心中很快有了猜测，问她：“来月经了？”
何芊点点头，往屋里走，江为跟着进来，把门带上。
江为：“吃早饭了没？”
何芊坐在床上，双手捂着肚子，又摇摇头。
江为没多想，说了句：“等着。”便只给她留下一个背影。
何芊仰面朝后躺，半截身子倒在床上，这个动作让她疼痛稍有缓解，她顺势拿起手机，看见一个短视频平台的推送，有新的粉丝关注，点进去一看，一个ID非常显眼：夜夜夜猫。
这个账号主页一打眼看过去全是调酒视频，粉丝数量已经7.8万，简介是简简单单一句话——寰州合寨村沧澜酒馆，欢迎来找我玩。
何芊点开最新的视频，扑克脸一身黑，一头不羁黄毛，挺酷的，这气质让何芊想起一个乐队的吉他手，甚至夜猫长得要更好看，但看他装成狂野男孩的样子，何芊还是没忍住暗自发笑。
往下拉到底，第一条视频是几张照片，何芊点开，一张划过一张，出现了他跟江为的合影，照片里的夜猫还是黑头发，看着比现在更稚嫩，江为的头发比寸头再长一点，何芊从没见过他这个发型，眉眼完全露出来，看着特清爽，但是脸实在是臭。
俩人在酒馆前站定，身后是“沧澜酒馆”的招牌，何芊猜大概是酒馆刚开业拍的。往下一看发布时间，呼吸瞬间凝滞。
就在这时，敲门声又响起来了。
何芊一声“来了”出口，没等起身，江为用房卡开门进来了，手里挎着一个筐。
等他放下，何芊才看清筐里面是什么，一个热水壶，一个保温饭盒，几个纸杯，一个暖水袋，还有一盒止痛药。
他把饭拿出来放好，把暖水袋塞进她怀里，又从水壶里倒出一杯水挪到她面前。
何芊看着他忙活一通，听见他又说：“要是下午还难受，我自己去接她，你就别去了。”他往门口走，末了又扭过头来问，“对了，你手腕脚腕怎么样，还疼吗？”
何芊迟钝地摇摇头，嗫嚅一句：“不怎么疼了。”
江为：“那就好，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暖水袋的温度慢慢渗到小腹，何芊从头到脚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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