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步入六月,寰州已经大幅升温,这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工作日午后,街上行人少之又少,大家都躲在屋里吹空调。夜猫这几天忙着去临省,学习进度推进得缓慢,这会儿店里还没开门,他继续看起网课。
沧澜一楼大厅,刘姐在前台坐着,继续摸鱼刷起购物软件,不知从哪发出一声“您有新的订单”,她抬抬屁股,点几下电脑屏幕后,便不再动作。不远处,沙发上坐着两个客人正在玩手机,大家各忙各的,谁也没出声,整个大厅像是也在午睡,安静得只剩钟表走动的声音。
沿着扶梯向上,二楼休息区,一男一女正占据着躺椅,各有各的怡然自得。
江为在反复欣赏着何芊最新发布的视频,挨个给所有友好评论点赞,看到有人怀疑何芊谈恋爱时,他的左右脑开始互搏,明明两个人是光明正大地谈,他却感觉有点儿像偷情,一面觉得憋屈,另一面觉得刺激。
何芊在一旁窝着跟嘉嘉聊天,聊到江为,她看过来,只见他眉目严肃地看着屏幕在忙。
何芊问他:“谁又欺负我们甜甜了?”
江为忿忿道:“这人说话真没礼貌,我得点踩拉黑。”
何芊凑过来,打趣道:“你是不是闲出毛病了?”
“我这是给自己解压。”江为心思仍在评论上,手指时不时动一动。
何芊尊重但不理解:“你这是给自己施压吧。”
江为义正言辞:“打击欺负你的人怎么不算解压?”
正当他慷慨激昂之时,院子里走进一人。两人坐直后对视一眼,江为自己下了楼。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存。
李存的面色冷酷,他没心思跟江为寒暄,开门见山:“我有事跟你谈,你跟我走。”
“什么事这么急?”江为表现得十分不解,“我这里走不开,不如去酒馆谈?”
李存狐疑地看江为一眼,跟着他去了酒馆。
夜猫被江为支开,他慢吞吞出门,到了门外才发现,门口左右各有一个保镖,有一个是李存的司机,另外一个从没见过。他眼珠子一转,轮流跟两个人搭话,谁也没理他,最后夜猫不急不躁拐进沧澜。
一时间,酒馆只剩两人。
江为平静地倒了两杯水,放到卡座桌上,朝李存说:“坐这儿吧,吧台对膝盖不好。”
李存脸上晦涩不明,绕着屋里看了一圈,最后看向屋顶的摄像头。
江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稀松平常地去关了监控,房里响起“监控已关闭”的电子音。
江为这才坐下,态度平和可亲:“什么事,很急吗?”
李存冷静开口:“小为啊,这个藏宝图,你确定是从镖局找到的?”
江为温顺回答:“是啊,后院仓库里有个暗格,还是那天刘姐去找东西,才发现的。”
“你用项链打开的?”李存掀起眼皮看他一眼,似乎并不相信江为所言。
江为肯定:“没错。”
听见他这么说,李存抬起头直视江为,说道:“小为,咱爷俩相处这么些年了,你可不能骗二叔吧?”
“我哪能骗您呢。”江为果断回答,面上看不出情绪。
这时李存突然笑了,他沉默片刻,缓缓开口:“有个事儿,二叔也得跟你坦白。”
他看江为一眼,继续说:“其实我有个孩子,一直瞒着没跟你说,你也别怨我,实在是......”说到这里,李存深深叹了口气,没再继续。
江为连忙接话:“您跟爷爷把我拉扯大,我怨谁也怨不着您。”
李存愁容满面:“唉,听见你这么说,我这做叔叔的实在羞愧,只是你这妹妹,她从小身体就不好,得了很严重的病,我寻遍全国,也找不到根治门路,眼看她越来越严重,实在是没办法。”
“什么病这么难治?”江为关心地问,眉头也皱了起来。
李存:“重度精神分裂。”
江为面上一惊:“啊?”
“没错。”李存解释道,“你送来藏宝图后,我倒真查到一些蛛丝马迹,这张图里或许就有当年郑和下西洋带回的古籍,专治疑难杂症,我便派人去寻,万一能治她这病呢,可这图,是假图啊!定位到中原的一个村里,这么些天,什么也没找到。”
李存声音落寞下来:“小为,我本无心插手镖局的事情,但这次算是二叔求你,找到宝物,古籍我看看,别的一概都都归你,你看怎么样?咱俩叔侄一场,你给我这个做二叔的一个面子,救救你妹妹?”
江为挠了挠头发,一脸狐疑:“不是我不说,实在是因为这就是我找到的图啊,可是实打实拿项链解开的。”语气之诚恳,很难让人怀疑。
可此话一出,李存却彻底冷了脸,他把身体往沙发靠背上倚下,手指微微发抖,他搓了搓手臂,似乎瞬间苍老下来。
李存却仍没死心:“项链还在?我再派人去找,派人研究研究这项链。”
江为先是一愣,为难地开口:“开锁瞬间项链就碎成渣了,我给熔了......”
李存沉思片刻,跟着抬了抬嘴角,说:“没事。我再想办法。”说罢便起身,“走吧。”
李存脚步虚浮地转了身,这才发现门外的保镖已经不见踪影,他仓促回头,却听见了久违的字眼。
“林恒安。”
江为站在原地,语气平平地介绍起林恒安是何许人也:“林恒安,又名李存,寰州人,十岁因父母双亡来到江家,此后创建恒安集团。三年前,戏楼项目由恒安集团开发,集团联合万象从事文物走私,何文华得知真相拒与你们同流合污,最后被你们构陷而死。而你,为了一张所谓的藏宝图,把你口中的侄子,也就是我江为,打到半死。三年后,为了再次威胁我,又绑架了何芊。”
李存愣怔片刻,像是松了一口气,他就近在吧台旁坐下,一脚蹬地,看起来甚至有些悠闲,呼吸却愈发沉重。
江为走过去,听见他冷笑一声说:“不愧是你爸的孩子,够聪明。”
江为继续说:“膝下育有一女,名为林星,患有重度精神分裂,求医无门,可她一日不稳定,你就一日无法逃脱出国,丢不下自己的孩子,所以就算搭上别人的命也要找到藏宝图里的长生古籍。李存,我究竟该说你是尚存人性还是毫无人性?”
不等李存开口,江为甩给他一段录像:“你苦心想救的人,未必是你的孩子。”
李存只瞟一眼屏幕,便转了视线,他轻蔑地“呵”了一声,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他的呼吸越发沉重,却仍旧得意松弛,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把握之中,“我说为了她你就真的信了?如果说,我是为了自己的病,你会不会大吃一惊?”
江为愣怔一秒,被他看在眼里。
李存从口袋里拿出药包:“这就呆了?我家有遗传基因,星星得这病也不过是凑巧,她不是我的孩子,但养这些年,就算是狗也有感情了。”
李存又回到沙发,打开药包准备吃药。被江为一把拦下:“你要藏宝图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说了,我只要药方。”李存伸手去夺药包,夺了个空。
江为:“爷爷早就知道?”
李存索性不去夺药包,他在沙发上坐下,频繁搓着手臂:“你是说,告诉我的杀父仇人我有精神病,然后让他交出镖局宝物,来拯救我?”
下一秒,他大笑起来:“小为,我该说你天真,还是傻?”
江为觉得有些混乱,他朝李存看过去。
李存却好似癫狂,继续大笑说道:“如果他肯交出藏宝图,我爸又怎么会犯病自杀,我妈也不会跟着殉情,我也不会成为孤儿!”
李存情绪又骤然激动起来,他不再大笑,反而怒号:“都是因为你们这家人!以为收留我,我就会对你们感恩戴德吗?呵,从我进到江家门,他跟我说过镖局的一分一毫吗?!不就是怕我觊觎藏宝图?不告诉我没关系,我自己找!”
说到此处,李存整个人缩到沙发上,仍旧不停搓着手臂,嘴里喊:“滚开!”
江为并不知道李存产生了严重的幻触,只当他情绪激动,便说:“这中间一定有误会,你又怎么确信爷爷就知道藏宝图的下落?更何况,爷爷什么时候亏待过你?如今你却恩将仇报——”
李存打断他的废话:“闭嘴!如果你想知道你爸妈他们是是怎么死的,就给我真正的藏宝图!”
江为尚未再次开口,只见李存猛地站起来,直直逼近他,嘴里喊着:“你们都该死!”手便掐上来。
李存下了死手,江为猝不及防,在一瞬间就红了脸,他两手死死扳住李存的胳膊,架不住空气粘稠如胶,呼吸变得稀薄而艰难,江为眼前开始冒金星。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夜猫跟何芊及时从后院跑了进来。
*
自从夜猫来到沧澜,便用手机刷起了单词。何芊目不转睛地盯着沧澜门口的监控,对此话里有话:“你倒是沉得住气,你有这个心态,考研还不是手拿把掐?”
夜猫:“芊芊姐,你就别刺我了,咱们在这儿也是干着急,我哥怎么说也比李存年轻二十岁,真动起手来,还不至于打不过他。”
何芊看一眼前台的刘姐,压低嗓子问:“万一他带了武器怎么办?门口那两个保镖吃白饭的?”
夜猫笑笑说:“我现在真是怀疑,他在你面前到底是什么形象。天真清纯小白兔?芊芊姐,你可别被他骗了,他那是跟你装的。”
这话刚说完,不等何芊回答,夜猫看一眼时间,揣着手机往门外走,说:“我出去一趟。”
何芊叫住他:“去哪?多久?一会儿得接应他啊!”
夜猫:“我先去把那俩门神请走。”
夜猫出了沧澜大门,径直往李存的车子走去,二话没说走上江为的老路,朝着车胎狠狠一扎,随后插兜走到酒馆附近吹了声口哨,司机看了过来,夜猫拿手指指车子,说车胎漏气了。
司机思忖片刻,跟旁边的人打好招呼便跑了过去查看。
夜猫便悠哉悠哉来到了酒馆门口,往门里一探头,李存正背对着门,江为目不斜视,于是他到了保镖边上:“哎,哥,你这脖子上啥啊?”
保镖一摸脖子,低头看看手上什么也没有。
夜猫走到他身后,说:“后边。”
话音刚落,夜猫给人家来了一个裸绞,怕出人命,他收着劲儿发力,这人很快就脱力,悄无声息昏了过去。夜猫火速把人拷住,嘴里塞上毛巾便给人抬腿供氧,待此人恢复意识时,司机还在车子附近。
这保镖身子还是松的,夜猫拖不远,只把人在门口附近的角落安顿好。
又去把司机放倒,拖进车里,这才气喘吁吁回到沧澜。
小时候江为学散打,他爸妈觉得江为学的东西一定有用,便送他也去学,最后换成了柔术,一直到现在也没放下,原因无他,只是觉得酷。夜猫也没想到,耍帅的东西也能派上大用场。
随后夜猫何芊两人便又从江为卧室绕密道去了酒馆后院候着,直到屋里传来声响,两个人火急火燎冲进去。
可没等他们上前压制,李存便晕了过去。
...
“初步诊断是抗精神病药物导致的体位性低血压,突然站立时血压骤降导致头晕,也不排除情绪激动,呼吸急促导致的缺氧。总的来说没有什么大问题,观察一段时间,没有异样就可以走了。”医生告知三人,“你们是患者的家人?平时尽量让他情绪保持平和,不能过度刺激。”
出了诊室,几人到空荡的候诊区坐下,李存在这时虚弱开口:“你想干什么?”
江为板着脸,周身空气似乎都被他凝结,他抬起头,锐利地看向这个疲态尽显的中年男人,讽刺地说:“我想干什么?我倒是该问问你想干什么。你只是想要藏宝图吗?还是想我跟我爸妈一样,年纪轻轻就意外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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