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肯定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家颜颜平时在学校人缘很好的，大家都喜欢和她玩，又怎么会和同学闹矛盾呢！”
狭小办公室一下子挤了好多人。
徐嘉颜老爸，徐嘉颜老妈，甚至连徐嘉颜后妈都来了。
明允，就只有明允。
三个大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宋铮腰肢靠着书桌，故意放慢速度清点资料，心里头却不自觉嘲弄。
几个人平时针尖对麦芒，到这个时候倒是统一战线了。
“是啊主任，这同学无缘无故给我们颜颜脸上打了一巴掌可不行，按理来说是要赔偿的，但我们也不是小气人家，道个歉就过去了。”
宋铮微微侧颌，目光落在单薄的少女身上。
“我不道歉。”
少女声音掷地有声……
明允倔强抿着唇，清冷侧脸紧绷着。
“我没有错，为什么要道歉？”
“奇了怪了，你这个小姑娘脸皮怎么这么厚呢？你到底有没有家教啊，伤害了人还能有不道歉的！”
“你爸妈呢！”
徐嘉颜生母是京州做房地产的商人，浪费大把时间来处理女儿的事情已经让她够糟心了，此刻还得面对个嘴硬的臭丫头。
女人皱着眉，明亮的珍珠项链在灯光下一晃一晃的，鼻尖上扬着：
“说话啊！”
“你爸妈怎么没来，生来的女儿会打人巴掌他们知道吗？”
“果真是缺乏家教的孩子，一点素质也没……”
“我爸妈死了！”
周围呼吸变得缓慢，所有人都像被摁上了静音键。
刚刚还咄咄逼人的女人卡了壳。
明允抬眼盯着这群陌生的男男女女，表情淡定得可怕，没有哭泣，没有崩溃，只是机械性站在原地，报复性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
“抱歉，我爸妈去世了，所以来不了。”
“但你家徐嘉颜在背后搞小动作欺负同学，还带头传播谣言，虽然叔叔阿姨们这么有素质，但我还是想说……
“你们养出来的孩子也不过如此……”
最后协商的解决方法是让明允写两千字的检讨。
年级主任语重心长留着她劝告了一番，最后看在明允学习好，还是没说什么重话。
“你是咱们一中有望冲击重点的尖子生，现在还是得把重心放回学习上，要知道离高考不远了，明允，你不是一般家庭的学生，学习这条路对你有多重要不用我多说……”
办公室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了，宋铮抬眼看过去。
冬季天黑得早，他插着兜靠着墙面站，校服外套被风吹得往外翻。
嘎吱一声，门被合上，宋铮扭头，迎面撞上明允的脸。
宋铮瞥见她有些泛红的眼尾，自然脱下脖子上的围巾，把人往自己怀里扯进了点，淡蓝色羊绒一圈圈围在明允脖子上。
刚刚还空荡的脖颈忽然被填满，残留着少年的气温，淡淡的洗衣服味道。
“谢谢。”
明允睫毛煽动着，还是那副不着人间烟火气的样子。
宋铮磨着牙，却不自觉有些生气。
她总是这样，天塌下来了也是一副淡定的样子。
伤心的事影响不了她，开心的事感染不了她，愤怒的事更是轻飘飘揭开……
宋铮不明这股愤怒的来源，他偏头，细微碎发盖在硬朗眉骨上。
“聊完了吗？”
“嗯。”
明允规矩捏着书包系带，说完就往前走，宋铮一直跟在后面。
两个人沉默走出教学大楼，直到她鞋子不小心踩在门缝铁块上，发出很大一声‘咔嚓’声。
宋铮终于憋不住，眸眼漆黑盯着女孩的背影。
“要不今天的吃饭改……”
“不用，就今天吧。”
明允仰头打断他，唇角溢出一股热气，消散在冬季的黑夜里。
她找了学校巷子后面一家小店，上次来是和陈思远一起的，明允觉得味道不错。
小小的店面有些老旧，但收拾得很干净。
“是一对中年夫妻开的，味道做得很好。”
看见明允和宋铮进来，女主人赶紧收起手机揣兜里。只见她拿着抹布往桌上擦了擦，脸上笑容质朴亲切：
“吃点什么同学们？”
明允站着看了一会儿菜单，指了下最上排的，“阿姨，我要一碗清汤砂锅粉。”
她点完扭头看宋铮，对方微垂着眼，手上含糊回消息。
猝不及防对上视线，宋铮关掉手机，询问性一瞥：“我不知道什么好吃，可以推荐吗？”
“可以吃辣吗？”
“一般般。”
“那就跟我一样吃清汤吧。”
明允做决定性意见并不强势，宋铮扯出个半笑不笑的弧度，看着她柔软的发旋。
“老板，我也和她一样。”
“好嘞！”
宋铮轻松跨过椅子坐下，眼看明允脱下书包放在长板凳上。
“这么规矩？”
他
等待的过程稍微有些漫长，男主人在哼着歌洗蔬菜，女主人在旁边煮米线，整个小店铺热气腾腾，满满的香火气儿。
宋铮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干脆直接坐到明允旁边。
冬季衣服穿得多，狭窄的位置迫使两个人接触紧密。
他低头就对上女孩干净的眼，睫毛微微扑闪着，像在心口乱挠。
“我教你玩贪吃蛇吧。”
“不用。”
“为什么？”
“我不喜欢玩这种。”
其实明允的诺基亚里也有这款游戏，她只玩了两次就没玩了，觉得浪费时间。
“试试。”
宋铮不信邪，非要拿着手机往她手心塞，明允被磨得没办法，无奈吐了口气。
他的手机对她来说还有点大，明允手落在上面，轻轻点了一下。
“是这样吗？”
“嗯。”
蛇头幸运溜了一圈，拖出长长的蛇身。
老板端着热气腾腾的砂锅粉放下，明允抬头瞥过去，手上慢了一拍。
“这样！”
宋铮很自然靠过来，抓着明允手指贴在屏幕上，轻轻往旁边撇。
轻微电流在两人之间传递开，宋铮下意识一顿，迟钝了三秒。
“抱歉。”
“没事，先吃粉吧，上次我和思远来吃过的，他家味道很不错。”
小店晃荡的暖光全洒在少年剑眉星目上，宋铮点了点头。
明允能感受到对方的视线，火热鲜活的。
“别不开心了。”
他忽然开口，像是戳破窗户纸的最后一根尖针，明允拿筷子的手僵在半空。
平缓湖面忽然丢下了一颗石头，涟漪荡了一圈又一圈。
委屈呼之欲出，被她转着眼珠咽下去。明明在脑子组织语言了很久的话，最后到嘴边却不知道说什么了。
“没事。”
声音破碎成一阵含糊的气音，明允赶紧狼狈地低着头扒拉粉条。
其实这点委屈不算什么的，明明之前那么多苦都受过来了。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然后一根一根数着筷子上的粉丝，妄想靠着它们分散视线。
忽然头顶盖上来一个鸭舌帽，很大的，带着宋铮身上的气味。
像是缩进龟壳里的蜗牛，就在这一瞬间，明允情绪忽然再也憋不住。
豆大的眼泪滚落下来……
她呼吸再也不能平稳，肩膀轻微抽搐。
明允哭也很收敛，好像已经做习惯这种事，不让任何人操心的事。
如果不是滑落到下巴的泪珠出卖了她，几乎不会有人发现……
哪怕装得再怎么坚强，她其实也才17岁。
粉面撒了青郁的葱花，散漫地在汤面飘着，近在鼻尖的香味，两个人都没心情。
宋铮沉默听着她哽咽，喉咙口像卡了块尖锐的石头，不上不下。
他顿了一秒，突然从口袋掏出张五十块的人民币放在桌面上。
“老板，我们结账了。”
“好嘞，你们慢走啊！”
宋铮去拉着明允的手腕，刚迈出门，就风风火火扯着她往前跑。
“宋铮，”
“宋铮你干什么？”
四周寒风裹挟着两人，耳边全是呼啸尖叫。
明允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可情绪就像是崩溃了一般，断了线的泪水一颗紧接着一颗往下掉……
“哭舒服了吗？”
耳边压来少年清晰的声音，眼前阴影盖过来。
明允脑子还在发懵，忽然就人拢进了怀里。
他揽得很重，像是用尽了浑身力气。明允僵在他怀里，某种情绪却在生根发芽。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坏，彻头彻尾的坏蛋。
“明允，所以你之前远离我，是因为徐嘉颜的原因？”
“你讨厌她，所以才讨厌我？”
寒风中的脸布满泪水，明允的眼睛盖在鸭舌帽的阴影下。
烧红的烙铁烫着舌尖，再烫进喉咙。
舞台的中心此刻站着两个明允，一个自私虚荣，一个尚有良心。
两人反复拉扯，终究是办公室的耻辱打败了自己。
明允，还犹豫什么呢，你不是说了吗，要争要抢的。
“她和你走得很近，我不喜欢。”
报复的衷心像一座冰雕，在真情实感的阳光下，正悄然融化……
滴落的水珠冰冷刺骨，提醒着明允正在经历的，这场缓慢的内心凌迟。
“因为我喜欢你，宋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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