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山秘境，由各种石头组成的土黄色秘境。
“呼——”
跟在孙杏身后踏入秘境的瞬间，方行就情不自禁的蹙眉屏息。
好重。
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了些。
而且，好干。
方行下意识舔了舔唇瓣，又在冷风下搓了搓裸露在外的手臂。
还有点冷。
“注意调整呼吸频率，石山秘境由于自身构成的特殊性，重力比外界大上不少，需要时间适应。”
“差点忘了。方行，把覆面犬的负重环摘了，等适应秘境重力后再戴上。”
方行一怔，赶紧应声，俯身抱起覆面犬，飞快卸下套在小狗四肢的金属环。
“面。”覆面犬将爪垫搭在少年结实的小臂上，甩甩尾巴，轻蹭御兽师还未收回的手心。
路治一边跟着孙杏往灯光灼灼的营地走，一边不住地扭头张望：“好像有宠兽一直跟着我们？”
程鹏看了他一眼：“常年生活在秘境里的宠兽，特别是年纪小的，大多都会对人类产生好奇的情绪。”
“是这样啊。”
路治没忍住，又扭头看了眼。
可惜光线不佳，只捕捉到了一个小小的，灰扑扑的影子，又在他的注视下消失在了暗色山脊下。
从石山秘境三号入口进入，顺着明显被多次行走的小道步行约十分钟后，一行几人就在孙杏的带领下爬上了石坡。
下意识往下看去，众人皆不由屏息。
颜色造型不一的帐篷如同雨后蘑菇般在不小的盆地上冒着脑袋，以能源球为燃料的篝火如火焰之花在大地上星星点点的绽放，帐篷篝火间随意走动的御兽师与宠兽们的影子在火光投射下拉成长条。
就在少年们探头观察之时，碎石滚落的细碎声音传入耳中，暗色的山崖上突然刮起风沙，随即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谁？”
蒲草巫现出身形，半开的折扇轻轻遮住下半张脸：“巫娜娜～”
“蒲草巫？”黑暗中只能看清点轮廓的人顿了顿，似乎确认了什么后才走到能见度稍高些的近前。
隐隐火光描摹着男人清瘦的侧脸，面上难掩疲惫之色的龙应桥目光锐利的扫过方行等人，最终视线落到了嘴角含笑的孙杏身上：“怎么现在才过来？”
“人生处处是意外嘛。”孙杏敷衍一句，又试探道，“应该不是今晚吧？”
“...”龙应桥沉默一秒，“不是。”
孙杏挑眉，一脸‘你看我没说错吧’的表情。
“走吧，我先带你们去帐篷。”龙应桥无声叹气。
孙杏抬手挥挥，示意学生们跟上，笑眯眯：“别这么严肃嘛，小乔。”
“都吓到我的学生了。”
龙应桥瞥了她一眼：“真怕吓到，你就不该带他们来这里，五号营地才是你们该去的地方。”
“那不行，五号营地那种边边角角，就算真运气好真赶上了，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观察点。”
“到了。”
说话间，几人便来到了营地外围。
“资源紧张，两个帐篷？”虽是询问，但是肯定的语气。
不过孙杏不置可否，方行等人也没什么意见，于是帐篷的归属就这样定了下来。
待龙应桥离开后，孙杏叫住了满脸新奇，打算钻进帐篷好好探索一番的三人组：“秘境过夜，每晚都要有守夜人。”
她的目光扫过面前三人：“所以，今晚谁先守夜？”
－
虽然两顶帐篷位于营地边缘，但帐篷不远处依旧升腾着暖橘色的大型篝火，以及数位围在篝火旁嘻嘻哈哈的御兽师与宠兽。
“快看，龙队领人过来了。居然是咱们旁边的那两顶帐篷哎。”
“咦？这么晚了居然还有人驻扎咱们三号营地啊。”
“一女三男，两顶帐篷，合理哦。”
“不是，你什么眼神，除去那个小姐姐，剩下三个男的，明显年纪不大的亚子。”
“那...高考提前批？”
“今年的考核应该已经结束了吧。”
“...”
“别猜了，人过来了，直接当面问呗。”
于是，在四人缓步上前，在篝火边找了个位置落座，甚至还没完全找好舒服坐姿，就迎上了大学生们热情好奇的目光。
“你们好呀，我们都是江城大大三的学生，接了任务过来的。”
一个娃娃脸女生往前探了探身子，笑呵呵的打着招呼。
“你们好，我是一名老师，他们都是我的学生。”孙杏托着腮，同样笑眯眯答道。
“学生哎，下无危秘境还要老师带队的话，肯定不是大学生啦。”
“废话，看脸就知道了，都是十几岁的小孩。”
“高中生吗？高考后要不要来我们江城大？江城大超棒的哦。”
“话说，现在高中生的颜值都这么高了吗？”
“高中卡颜局？噗。”
“...这是什么，冷笑话吗？”
“不好笑吗？”
“咦惹，我快被冻死了。”
“...”
来自江城大的御兽师们毫不避讳的对话不断钻入耳中，数十个性格外放的男男女女如同气泡般不断上涌炸开情绪，以及越说越不知该如何回应的话题，都令方行礼貌维持上扬弧度的嘴角逐渐僵硬起来。
不是讨厌，只是他更喜欢安静的环境。
啊，想回帐篷睡觉...
他默默想着，收回看向帐篷的眼神时，不期然与程鹏对上。
你也想？
我也。
短暂的一秒对视便达成一致的两人默契扭头。
“那个...”
“任务？什么任务啊？”
方行压低了声音的两个字在瞬间便被路治的大嗓门压了下去，就此散在空中，无人知晓。
程鹏微微偏着脑袋，看着少年无声叹气，就此放弃，半睁的狭长眸子被熊熊燃烧的火焰映成漂亮的金桔色。
而路治正双眼放光，好奇追问道：“你们来石山秘境做什么任务？”
三号营地的御兽师几乎都是为了这个任务而来，说是几乎，也是因为要算上面前这几个少年人，因此任务内容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娃娃脸女生伸了个懒腰，跘起长腿。
“知道云母砂，云母玉这两种宠兽吗？”
不等路治回答，她便解释道：“云母玉是云母砂的进化型。”
“不同环境下诞生的云母砂虽然在破壳后普遍呈现极不起眼的灰棕色，但进化后的云母玉会展现出截然不同却异常美丽的色彩。”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啦，云母砂，云母玉可是一种稀有宠兽哦。”
“你们是不是没见过啊。”
说着，她抬头左右看看，似乎在找什么。
“阿珏，弟弟们没见过云母砂，你的小云呢？”
被称为阿珏，刚从帐篷里走出的女生抓着马尾，一手撑开发圈，边束发边道：“好像下午就去找以前的族人们玩了，也不知道回来了没...”
“啊，什么时候回来的？”
阿珏一脸迷糊的从发圈上抓下一颗灰红棕三色相间的，宛若琥珀的半玉砂石。
“咕噜。”
实际上早就回来，在御兽师身上呆了有段时间的云母砂给了个无语的眼神，砂石质地的四肢从主体砂石中脱离舒展，最终出现在方行等人眼前的，便是个长了短短四肢的小石头模样。
约莫只有一个指节大小，站在灰黄的沙地上，就是副毫不起眼的模样，也不知道御兽师是怎么找到它的。
“有吗？小云不就在那吗？”对于疑问，绑好头发的阿珏一脸理所当然的指指不远处一块砂地，“喏，它在泡砂浴。”
方行眯着眼，看了许久，才找到云母砂露在砂地上的一个小尖尖。
娃娃脸少女：“不愧是你[拇指]。”
“嘿。”
“你脸红什么啊？！”
“...”
打闹一番后，娃娃脸女生整了整有些凌乱的外套，“咳，不好意思，有点跑题了。”
她一本正经道：“每年的这段时间，石山秘境里就会有部分云母砂在族群的特殊仪式下进化成云母玉。”
“而我们的任务就是保证云母砂们安全成功的完成进化。”
很有气势。
但是——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路治乖乖举手，而后一脸疑惑，“嗯...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单纯好奇哈。”
“这个，为什么维持进化秩序需要这么多人啊？”
女孩眨眨眼，张张嘴，想说什么，但又一脸纠结的闭上。
如此，张嘴，闭嘴往复两次后，路治也看出了她的难言之隐，于是嘿嘿笑着，打算转移话题。
就在此时，蹲在一旁帮自家宠兽扣砂子的阿珏突然扭头道：“为了学分。”
“学分？”
“对。”阿珏捧着云母砂语气肯定，“学分，对我们来说，没什么比学分更重要。”
娃娃脸少女也反应了过来，猛点头：“是呀是呀，你是不知道我们学校，那是做什么都要学分。”
“吃饭，睡觉，训练，就连考试也要支付学分。”
“这、这样吗？”
“是的是的，你听我跟你说哦...”
“...”
方行双手向后撑地，一边听着大学生们的吐槽，一边抬头望向黑乎乎一片的天空发呆。
“尝尝。”两颗土雀果被丢到了怀里，与此同时，程鹏的声音也从耳边响起。
呼吸荡起的热流叫方行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低头看看果子，又扭头瞅瞅面容平静，重新坐回自己位置的程鹏：“哪来的？”
程鹏：“雷雷狐找来的。”
说着，他咬了口手中的树果，是沙沙的，不同于其他树果的绵软口感。
因为静电而天天炸毛狐狸一脚踹开果核，舔舔满是涩味的唇角，在方行看过来的时候小小叫了一声，似乎在说‘不客气’。
方行眉眼柔软，拍拍满是尘土的手，抓起怀里的土雀果。
“不是吧，你们吃独食？”
“我的呢？”
不知何时凑上来的路治一脸控诉。
－
夜色渐深，除了每个帐篷的守夜人还留在篝火边，其余人都陆陆续续返回帐篷休息，三号营地所在的盆地逐渐变得安静。
“都说好了，今晚我和皎月兔守夜，你们赶紧去睡。”路治抛着从程鹏手里拿（抢）来的土雀果，冲他们摆手。
孙杏没搭理他，只抱着草果狸坐在篝火旁：“我还在上学的时候，云母砂多得和垃垃鼠一样。”
此话一出，成功吸引了在场三人的目光。
[垃垃鼠，普通。紫灰色的皮毛，生活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食用各种垃圾为生。]
“那为什么...”程鹏忍不住发问。
“你们应该是没见过云母玉的。”孙杏答非所问，“毕竟那时候学术界对云母砂进化的条件还在探索中，所以虽然当时的云母砂随处可见，但见到一只云母玉还是要看运气。”
“不过我还是见过，还见过许多。”
她冲一脸茫然的小少年们笑笑，只是笑意不及眼底：“在拍卖会上。”
“拍——”路治差点没接住下落的树果，“拍卖宠兽？”
这不是违法的吗？
虽说当下的培育基地也是收费的，但前提是宠兽与御兽师的双向选择。
拍卖宠兽这种完全不顾及宠兽意愿的金钱交易是被写在御兽法典上的。
孙杏：“准确说，是上了拍卖会的一件衣服上。”
她垂下眼眸：“被超能力禁锢在衣袖，领带，纽扣上的，许许多多云母玉。”
“活着的宠兽...被强迫变成了饰品？”方行惊愕。
“知道云母砂的最终进化是什么吗？”
“...”陡然看到黑暗的少年们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孙杏便自顾自道：“是云母石。”
“灰黑色的，结实的，粗粝的，完全无法窥得一丝云母玉美丽的，两米高的石头人。”
“但是它是强大的，有自保能力的。”
云母砂－云母玉－云母石。
渺小－美丽－强大。
孙杏自顾自说道：“知道第一次发现云母石的地方在哪吗？”
“石山秘境？”接收过多信息，脑子有些晕乎乎的路治眨眨眼。
“也是在拍卖会上。”
“我第一次见云母玉的同时，也见到了于进化之光中诞生的云母石。”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
如同世界上不会出现两片完全一样的叶子，御兽世界中同样不会出现两只完全一样的云母玉。
这一特质，一度使得云母砂、云母玉们成为富豪们的心头好，肆意捕捉，精心培育，然后百中取一。
越是绚烂，越是罕见，就越是某些人炫耀的资本。
从最开始的契约后在宴会上夸耀，到后面的，强行将云母玉禁锢，让这些拥有生命，思想的美丽生物成为冷冰冰的饰品，不过五年。
人类的**通常会化作私刑，而私刑又经常是娱乐，就像是华贵衣服上的云母玉来代替各色宝石一样。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路治皱着眉，不满道，“后来呢？那些人受到惩罚了没？”
原本有些郁郁的孙杏见路治真心实意的愤怒后，突然笑了：“你猜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种拍卖会上？”
“所以，哪怕有了更加严格的法律法规，还是有人铤而走险是吗？”程鹏突然开口，他意有所指道，“不然就不会有这个任务，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接。”
“光暗虽为两面，但是一体。”孙杏叹道，“有些事，你们还没到可以知道的年纪。”
方行抿唇，知道今晚的对话大约到此为止了，但心底不断升腾的负面情绪还是让他问出了一个问题：“这次的云母砂进化仪式会顺利进行吗？”
孙杏：“我希望会。”
三人没一个笨的，都下意识拧眉。
至此，对话结束。
路治和皎月兔留在篝火旁守夜，孙杏则带着方行程鹏返回帐篷。
看着一旁严丝合缝的门帘，女人沉默几秒后，方才走进自己的空间。
“你们说，今天的思想教育效果怎么样？”
“巫娜。”
“咕果。”
“那就好。”
孙杏扎起头发，接过蒲草巫递来的笔记本，表情平静的写着。
前车之鉴，不可不防。
说句不好听但格外现实的。
再多的倒向对立面的资质普通的御兽师，都比不上一个天才被拉拢，被洗脑。
在这个顶尖战力能够颠覆一切的世界，个人英雄主义是被刻在历史长河与人类基因上的。
－
黑暗逐渐褪去，石山秘境与外界的不同之处也在光照下展露无遗。
抬眼望去，这是一片灰黄土色的世界，清风吹过便有尘土飞扬。
成片绵延的石山跌宕起伏，绵延万里。
偶有成片的植物生长，却也难见绿意。
“这是石山秘境的地图。”简单洗漱，吃过早饭后，孙杏将一份纸质地图交到方行手中，“图上重点标记的地点都有需要采集的资源。”
“这...”看着手中只能称为简笔画的地图，方行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吐槽。
“怎么了？我康康。”熬穿了，但精神出乎意料得好的路治接过地图，呆了几秒，哭笑不得，“是不是还要感谢您标记了东南西北？”
孙杏：“不用谢。”
程鹏叹气：“有时间限制吗？”
“没有呢，什么时候收集完，什么时候离开秘境。”
路治一愣，赶紧细数被画上红圈黄圈的大小资源。
不多不少，正好三十份。
远远望见昨晚健谈的江城大御兽师们也收拾整齐，分成三至五人小组离开营地的方行突然问道：“我们去找资源，孙老师你呢？”
“我？我也有我的任务。”孙杏抬起下颚，指指不断打着哈欠的龙应桥，“看到了没？我的临时搭档。”
所以没人跟着你们，每时每刻保护你们的安全。
要加油啊，小天才们。
目送平均年龄15岁的三人小组渐行渐远，孙杏伸了个懒腰。
“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困意早已爬上脸颊，特地过来充当个人形立牌作用的龙应桥半闭着眼，梦游般嗫嚅着。
“去吧去吧。”
－
“这地图...你们有谁能看懂吗？反正我不行。”路治将手绘地图翻来覆去的看了十几遍，终于放弃。
第一个研究的方行戴着防风眼镜没有接手的意思，他看向了程鹏。
寸头少年颔首：“我能看懂个大概。”
路治满血复活：“咦咦咦？真的假的。”
程鹏没搭理，找了个枯死的木头桩子，将地图放到上面，指指最中心的红点：“这个标记是唯一的，所以大概率代指营地。”
“那么，这条线就是我们现在的行进路线。”
路治虚指图上由几个线条组成的抽象团，疑惑道：“这又代表了什么？”
程鹏双眼滑过身边的少年，语气平静：“飞针蝎。”
“上面还写了，我们要获取二十枚飞针蝎的毒针。”
“咦？你怎么知道？”
方行：“覆面犬！”
“面！”
路治下意识顺着声音望去，嘴巴微张，瞳孔皱缩。
就见浑身泛着银光的覆面犬飞身而起，挡在了三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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