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的风,是褪去春寒、染着夏意的温柔信使,既没有春日的料峭,也没有盛夏的燥热,裹着草木的清香和阳光的暖意,吹在身上像薄纱轻拂。萧玦站在庙门内,玄色锦袍早已换成了普通的青布衣衫,腰间的青梅香囊被他悄悄取下,藏在袖中——那是知意亲手绣的,他舍不得丢弃,却也不敢再佩戴。
昨日,二皇子派人送来消息,说只要他能彻底断绝和沈知意的往来,让沈家彻底放下戒心,便会立刻下发改判文书,免父亲死罪,将母亲和妹妹贬为庶民,而非流放苦寒之地。为了让这场“情断”看起来更真实,二皇子甚至让他带上那块他亲手送给知意的青梅佩——那是他们的定情之物,摔碎它,便是摔碎两人所有的过往。
“阿玦哥哥!”破庙外传来知意清脆却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萧玦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攥紧了袖中的青梅佩,指尖冰凉。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收敛所有情绪,脸上换上一副冰冷的神情。他转过身,看向快步跑来的沈知意——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浅粉色襦裙,头发简单地挽在脑后,脸上带着几分憔悴,显然这段时间被关在家里,没少受苦。可即使如此,她的眼睛里依旧带着光,那是看到他时,难以掩饰的欢喜。
“阿玦哥哥,你终于肯见我了!”知意跑到他面前,喘着气,伸手想要抓住他的胳膊,却被萧玦下意识地躲开。
她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底的光也黯淡了几分:“阿玦哥哥,你……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爹把我关在家里,我好不容易才跑出来的,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萧玦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看着她因为奔跑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心里像被无数把刀子割着,疼得几乎无法呼吸。他多想上前抱住她,告诉她他有多想念她,告诉她他是被迫的,告诉她他从未想过要和她分开。可他不能——二皇子派来的人就藏在破庙周围,只要他有一丝犹豫,父亲的改判文书就会化为泡影,母亲和妹妹也会被立刻押往流放之地。
“我没事。”萧玦的声音冷得像冰,没有一丝温度,他刻意避开知意的目光,看向庙外的枯叶,“我找你,是有话要跟你说。”
知意的心里隐隐升起一丝不安,她看着萧玦冰冷的侧脸,小心翼翼地问:“阿玦哥哥,你要跟我说什么?是不是……是不是侯府的事有转机了?我们的婚期……”
“婚期?”萧玦猛地打断她,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嘲讽,“沈知意,你还在做什么白日梦?你以为我现在还是那个能风风光光娶你的永宁侯府小侯爷吗?我现在就是个罪臣之子,我爹被判流放,我娘和妹妹被贬为庶民,我连自己都养不活,怎么娶你?”
他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知意的心上。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萧玦,眼泪瞬间涌了出来:“阿玦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我愿意跟你一起吃苦,我愿意等你,等你为侯府洗刷冤屈,等你重新站起来……”
“等?”萧玦转过身,眼神里满是“不屑”,他甚至故意露出一丝冷笑,“等多久?一年?两年?还是十年?沈知意,你别天真了!你是翰林院学士的女儿,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你吃得了苦吗?你能跟着我住破庙、啃窝头吗?你爹娘能同意你嫁给一个罪臣之子吗?”
他一步步逼近知意,语气越来越重,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冰碴,扎得知意体无完肤:“我告诉你,我萧玦从来就不是什么痴情之人!以前跟你在一起,不过是因为你是沈学士的女儿,能给侯府带来好处!现在侯府倒了,你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用处了,我为什么还要跟你在一起?”
“不……不是这样的!”知意摇着头,眼泪掉得更凶了,她伸出手,想要抓住萧玦的胳膊,却被他狠狠甩开,“阿玦哥哥,你说谎!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说过要娶我的,你说过要一辈子对我好的,你怎么能说变就变?”
“我说过的话多了,你还真信?”萧玦的心脏像被生生撕裂,可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冰冷的神情,他从袖中取出那块青梅佩——那是他亲手打造的,玉质温润,上面的青梅纹栩栩如生,是他们爱情的见证。
“你看,这是你当初非要我给你买的定情玉佩,”萧玦拿着玉佩,语气里满是“嫌弃”,“以前觉得它贵重,现在看来,不过是块破石头,留着也没什么用。”
沈知意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块玉佩,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阿玦哥哥,你不能这样!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你怎么能这么说它?你把它还给我!”
她扑上前,想要抢夺玉佩,却被萧玦侧身躲开。他看着知意绝望的眼神,心里的疼痛几乎让他窒息,可他知道,他必须狠下心,必须让她彻底死心。
“还给你?”萧玦冷笑一声,举起玉佩,“沈知意,你记住,从今天起,我萧玦和你沈知意,再无任何关系!我们之间的情分,就像这块玉佩一样,碎了,就再也拼不回来了!”
话音未落,他猛地将玉佩摔向地面!
“不要!”沈知意尖叫着,想要扑过去接住,却还是晚了一步。
“啪!”清脆的碎裂声在破庙里回荡,像一道惊雷,狠狠炸在知意的心上。那块温润的青梅佩,在冰冷的地面上摔成了好几块,玉屑飞溅,像一颗颗破碎的眼泪。
沈知意僵在原地,看着地上碎裂的玉佩,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疯狂地涌出眼眶。她蹲下身,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将玉佩的碎片捡起来,却被萧玦一脚踩住了手背。
“啊!”疼痛让她忍不住叫出声,眼泪掉得更凶了。
萧玦看着她手背上的红印,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可他的脸上却依旧冰冷:“沈知意,我劝你别再白费力气了!碎了就是碎了,再捡起来也没用!我们之间,也是一样!你回去告诉你爹,就说我萧玦不识抬举,配不上你,以后再也不会纠缠你!”
他收回脚,转身就要往外走。
“萧玦!”沈知意猛地站起身,声音嘶哑,带着无尽的绝望,“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你是不是被迫的?你说啊!”
萧玦的脚步顿了顿,他的背挺得笔直,却微微有些颤抖。他多想回头,多想告诉她所有的真相,多想抱着她告诉她他有多无奈。可他不能——他只要回头,只要流露出一丝不舍,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会化为泡影,父亲、母亲、妹妹,还有知意,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没有回头,只是用冰冷的声音,留下了最后一句话:“苦衷?被迫?沈知意,你太天真了!我不过是看清了现实,不想再跟你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浪费时间罢了!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大步走出破庙,不敢再回头看一眼。
庙外的风更冷了,吹在他的脸上,像刀子一样割着。他快步走着,直到再也看不到破庙的影子,才再也忍不住,靠在一棵枯树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他伸出手,看着掌心因为攥紧玉佩而留下的红痕,又摸了摸袖中那块被他藏起来的青梅香囊,心里满是绝望和痛苦。他知道,他亲手摔碎的,不仅是那块定情玉佩,还有他和知意所有的过往和未来;他亲口说出的那些决绝的话,不仅伤了知意的心,也把他自己的心,凌迟得鲜血淋漓。
可他不后悔——只要父亲能活下来,只要母亲和妹妹能免于流放,只要知意能彻底死心,能找个好人家安稳过一辈子,他所承受的这些痛苦,都不算什么。
只是,在无数个深夜里,他总会想起那个穿着浅粉色襦裙的姑娘,想起她在梅林里笑靥如花的模样,想起她蹲在地上,想要捡起碎玉时绝望的眼神,想起那句没能说出口的“阿”意,对不起,我不是不爱你,我是不能再爱你了”。
而破庙里,沈知意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玉佩的碎片一块一块捡起来,紧紧抱在怀里。碎片划破了她的手掌,鲜血染红了玉屑,可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比起心里的痛,这点皮肉之苦,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她抱着碎玉,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哭了很久很久,直到哭声嘶哑,再也流不出眼泪。庙外的风依旧在吹,卷着枯叶,像在为他们破碎的爱情,唱着一首绝望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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