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高考还有 198 天)
夜自习下课铃一响,整栋教学楼像被掀了盖的蜂巢,嗡嗡地涌出人群。
沈砚把错题本塞进书包,拉链拉到尽头,像拉上一条封口。
池暮从后门探进半个身子,食指勾了勾:“走,夜奔。”
沈砚抬眼,看见他手里晃着一把折叠钥匙——那是学校车棚里最老旧的一辆双人自行车,链条松垮,刹车半灵,却被池暮擦得发亮。
“去哪儿?”
“先出城再说。”
沈砚没多问,把书包反背到胸前,跟在他后面。
两人脚步轻快,像逃课的少年,又像赴约的大人。
车棚的铁门吱呀一声。
昏黄灯泡下,那辆双人车披着一层柔光,前杠上贴着剥落的贴纸:【极速少年】。
池暮把吉他横放在后座与货架之间,用弹力绳捆好。
沈砚拍了拍轮胎,气压不足,却还能滚。
“前座我?”
“你控方向,我管脚踏。”池暮把鸭舌帽反戴,露出虎牙,“出发!”
沈砚跨上前座,双手握住车把;池暮跳上后座,脚蹬在助力杆上。
链条哗啦一声,像老唱片开场的第一道噪点。
车出校门,夜风迎面撞来,带着十二月初的凉,却并不刺骨。
出城的柏油路笔直,路灯一盏盏后退,像被谁按下快进的电影。
两侧稻田早已收割,只留下短短的稻茬,在月光里泛着银边。
沈砚踩得稳,呼吸拉长,耳边是池暮轻轻哼着的旋律——
没有歌词,只有“la-la-la”的调子,顺着风声往后飘。
“唱出来。”沈砚说。
池暮笑着拒绝:“风会跑调。”
沈砚便自己开口,把那段旋律补成完整的四小节。
声音不高,却稳稳地落在C大调上。
池暮在后座鼓掌,手掌拍在沈砚背上,像给鼓手打拍子。
车速因此而快,链条的哗啦声变成连续的流水。
骑出十公里,路开始起伏。
上坡时,沈砚压低身体,双臂绷紧;池暮把全身重量往前送,嘴里数着节奏:“一、二、三——冲!”
下坡时,两人同时松开脚踏,让惯性带着车子滑行。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像有人在耳畔撕一张巨大的纸。
池暮忽然伸手,从沈砚外套口袋里摸出两颗薄荷糖,剥开一颗塞进他嘴里,另一颗自己含着。
清凉的甜味在舌尖炸开,沈砚眯了眯眼,车速慢了一拍。
“怕低血糖?”
“怕你晕风。”池暮笑。
沈砚没反驳,只是把车把往右轻轻一拐,车子在空荡的公路上画出一个大大的S形。
池暮在后座夸张地“呜呼”一声,像坐过山车。
骑到一处废弃的公交站,两人下车。
站牌锈迹斑斑,线路图剥落,只剩“终点站”三个字还倔强地立着。
池暮把吉他解下来,坐在站牌下的水泥台阶上,随意地扫了一个和弦。
声音在空夜里传得很远,像一颗石子投进深井。
沈砚靠在自行车旁,从书包里拿出一瓶水,拧开递过去。
池暮喝了一口,仰头看天:“今晚星星很多。”
沈砚顺着他的目光——
银河像被谁打翻的牛奶,从天的这一头流到那一头。
“小时候,外婆说,每一颗星星都是一个未完成的愿望。”池暮轻声说。
沈砚接话:“那我们现在,是在收集愿望?”
池暮笑,把吉他递过去:“你弹一个,我收一个。”
沈砚没推辞,指尖落在弦上,胡乱地勾出一段下行琶音。
池暮闭上眼睛,像在把音符一颗颗装进兜里。
返程时,风向变了。
逆风骑行,每一下脚踏都像在和整个世界拔河。
沈砚的呼吸渐渐粗重,汗水从鬓角滑下来,滴在车把上。
池暮把一只手按在他背上,轻轻推:“借你一点风。”
沈砚没回头,却把车把握得更紧。
链条咬合的声响里,他忽然开口:“池暮,艺术节结束那天,我们去北京吧。”
池暮愣了半秒,随即笑:“好啊,带着吉他,还有录取通知书。”
沈砚补充:“还有这辆破车。”
“破车托运太贵,到时候再买新的。”
“那就买两辆新的,一辆写‘省状元’,一辆写‘倒数第一’。”
“然后并排骑?”
“并排骑。”
风把两人的笑声吹散,又被夜色重新拼好。
回到学校后门,已近零点。
保安大叔打着哈欠开门,看见两人一车的狼狈样,本想数落,却被池暮递过去的一罐热咖啡堵了回去。
校园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两人把双人自行车推回车棚,擦净链条,锁好。
池暮把吉他背回肩上,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小的贴纸——
是白天从倒计时牌上撕下来的“198”。
他把贴纸贴在车把正中,拍了拍:“给它也打个卡。”
沈砚看着那个数字,轻声说:“下一站,197。”
宿舍楼下,两人分道。
池暮把吉他盒打开,确认琴颈没磕碰,才抬头冲沈砚摆摆手:“晚安,省状元。”
沈砚把书包甩到背后,回一句:“晚安,倒数第一。”
他们都知道,这两个称呼很快就要被新的数字取代。
但此刻,它们像两颗并肩的星,挂在200天的夜空里,闪闪发亮。
沈砚回到宿舍,灯已熄。
他轻手轻脚地洗漱,爬上床,打开手电,在错题本的最后一页写下:
【12.3?夜奔?往返28km?平均心率135】
写完,他把那张“198”贴纸贴在页脚,像收藏一枚勋章。
隔壁床的室友翻了个身,嘟囔:“这么晚才回来,去哪疯了?”
沈砚关掉手电,声音低却带着笑:“去追风。”
与此同时,池暮坐在宿舍上铺,用耳机回放今晚偷偷录下的风噪和笑声。
他打开备忘录,写下:
【198天倒计时】
【副歌第二段旋律:C-G-Am-F-G-C】
【备注:夜奔时速17km/h,风很甜】
写完,他把手机贴在胸口,心跳和旋律同步。
窗外,宿舍区的路灯一盏盏熄灭,像有人在远处拉下了电闸。
但双人自行车的链条声还在空气里回响,一圈一圈,把200天碾成更细、更亮的未来。
“如果世界太冷,我们就把呼出的雾气攒在一起,造一个小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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