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晚上,城郊“极速星空”网吧的霓虹灯牌缺了两个字,只剩“速空”在闪,像坏掉的呼吸灯。
沈砚推开生锈的铁门,吧台前的小哥头也不抬:“通宵?身份证。”
沈砚把一张磨掉角的临时卡推过去,指尖在柜台轻敲两下——这是他惯用的暗号:老位置,不开票。
小哥会意,递来一张手写的上机条:B12。
空气里混着泡面味、烟味和机油的焦糊味。沈砚把校服外套脱下来反穿,连帽兜住半张脸,穿过一排排亮着蓝光的屏幕。
B12在最角落,机箱侧盖开着,风扇呼呼转,像台老旧的呼吸机。
他插上U盘,打开IDE,屏幕跳出一行行代码——是替隔壁技校做的选课外挂,报酬八百,今晚交活。
沈砚戴上耳机,世界瞬间只剩键盘声和心跳声。
同一时间,池暮正被外婆轰出家门。
“年轻人别老闷在屋里,去弹你的吉他,去跑步,去走走!”
外婆把吉他盒塞进他怀里,把门关上:“天黑前回来。”
池暮拎着吉他,漫无目的地走到“速空”门口。
他本想进去找根网线传demo,抬眼却看见B12机位上那顶熟悉的灰色兜帽。
——沈砚?
池暮挑了挑眉,没出声,绕到后巷,把吉他靠在墙根,自己蹲在花坛边,拨通了沈砚的微信电话。
耳机里“嘟嘟”两声,被按掉。
紧接着,一条消息跳出来:【忙,十分钟。】
池暮撇嘴,把手机塞回口袋,低头调弦。
巷口有风,吹得琴弦嗡嗡作响。
22:47。
沈砚敲下最后一行注释,按下编译。进度条走到98%时,一股刺鼻的焦糊味钻进鼻腔。
他摘下耳机——
“滋啦——”
机箱风扇骤停,随后是噼啪的电流声。
沈砚猛地起身,看见B11机箱里冒出细小蓝火,像一条游走的蛇。
“着火了!”
不知谁吼了一嗓子,整个网吧瞬间沸腾。
尖叫、椅子倒地、奔跑的脚步声混作一团。
沈砚第一反应是拔U盘,第二反应是拎起书包——
可火势窜得比人快,蓝火舔上隔板,瞬间爆出一团橘黄。
浓烟滚来,带着塑料燃烧的辛辣。
沈砚用袖口捂住口鼻,弯腰往出口冲,却在拐角被人撞倒。膝盖磕在机箱上,疼得眼前发黑。
浓烟灌进喉咙,他呛得弯腰,眼泪瞬间糊住视线。
意识开始模糊时,一只手臂穿过烟雾,抓住他后领。
“沈砚!”
声音沙哑,却极近。
池暮。
池暮原本在后巷等,听见里面哄闹,探头就看见火光。
他没多想,把吉他往旁边一扔,冲进网吧。
浓烟里,他一眼看见倒在地上的沈砚——灰色兜帽被火星烫出焦边。
池暮屏住呼吸,拽着沈砚后领往后门拖。
沈砚比他想象中重,却软得像没骨头。
热浪扑在后背,池暮听见自己头发被烤得卷曲的“呲啦”声。
后门被杂物堵住,他抬脚踹开一条缝,把沈砚推出去,自己跟着扑倒。
夜风灌进肺里,两人同时呛咳,像两条离水的鱼。
消防车赶到时,火舌已经舔穿屋顶。
沈砚瘫坐在马路牙子上,脸色惨白,额头被机箱划出一道血痕。
池暮蹲在他面前,用矿泉水浇湿纸巾,按在他脸上。
“睁眼,看着我。”
沈砚睫毛抖了抖,瞳孔终于对准焦距。
“……吉他呢?”
池暮愣了一下,笑出声:“你他妈差点变烤乳鸽,还惦记吉他?”
沈砚没笑,眼神直直地看着他,嗓子沙哑:“你的吉他……在墙根。”
池暮回头——
后巷里,那把旧吉他静静靠着墙,琴箱贴了昨晚刚补好的胶带,安然无恙。
他忽然觉得嗓子发紧。
救护车来了,沈砚被按上担架。
护士要给他吸氧,他偏头躲:“没事,低血糖。”
声音轻,却固执。
池暮用袖子给他擦脸上的灰,低声骂:“逞什么强?”
沈砚却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冰凉。
“我以为……”他顿了顿,“你会先抱琴。”
池暮嗤笑:“琴没长腿,你有。”
沈砚闭上眼,喉咙滚了滚,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以为连你也会丢下我。”
池暮僵了一下。
半晌,他俯身,用极轻的声音回:
“我疯了吗?你可是我的补课提款机。”
沈砚笑了,眼尾却红了。
警察做笔录,网吧老板哭丧着脸说线路老化。
沈砚的包被烧掉半边,U盘却奇迹般完好。
池暮陪他去警局签字,出来时已是凌晨一点。
街边的24小时便利店亮着惨白的灯。
池暮买了两瓶冰水,一瓶贴在沈砚额头,一瓶自己灌。
沈砚把U盘递过去:“选课外挂,卖八百,一人一半。”
池暮挑眉:“学霸也搞副业?”
“要交学费。”沈砚声音很轻,“也想……给你换把好点的吉他。”
池暮愣住,冰水在瓶里晃荡,像突如其来的海浪。
回学校的出租车上,两人并排坐在后排。
车窗开了一条缝,夜风带着焦糊味。
沈砚头靠车窗,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刚才火最大的时候,我脑子里不是逃生。”
“那是什么?”
“函数压轴最后一问,我还没算出最小值。”
池暮笑出了声,笑到一半又停住,侧头看沈砚——
少年脸上带着倦极的苍白,睫毛却湿了。
池暮伸手,在沈砚发顶揉了一把,像安抚一只受惊的猫。
“睡吧,到了我叫你。”
沈砚没再说话,呼吸慢慢平稳。
出租车停在宿舍路口。
沈砚先下车,绕到另一侧开门。
池暮下来时腿软了一下,沈砚扶住他肩膀。
夜太静,能听见彼此心跳。
池暮把吉他横放在腿上,手指无意识地拨空弦。
沈砚从书包侧袋摸出两颗薄荷糖,一颗给池暮,一颗剥开自己吃。
清凉的甜味在口腔里炸开,冲散了喉咙里的焦苦。
“火警器响的时候,”池暮忽然说,“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沈砚偏头看他。
池暮低头调弦,声音低却笃定:
“你得活着,听我弹完那首没写完的歌。”
沈砚没说话,只是把糖纸折成一只极小的纸鹤,放进池暮的掌心。
纸鹤的翅膀在路灯下泛着微微的光,像极小的灯塔。
宿管阿姨起床开门时,看见两个少年坐在台阶上,一个抱着吉他,一个靠着墙,都睡着了。
清晨的风带着露水的凉,吹散最后一丝焦糊味。
池暮醒来,发现自己肩上盖着沈砚的校服外套。
他低头,把外套轻轻披回去。
沈砚动了一下,没睁眼,嘴角却扬了扬。
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阳光落在吉他弦上,像一根金色的拨片。
沈砚伸手,碰了碰弦——
“叮。”
声音轻,却稳稳地落在C调上。
他听见自己心底某处,也轻轻回了一声:
我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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