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南粤大学门口来送孩子开学的家长陆陆续续离开学校。
简一在湖畔夜市布置好了自己的水果摊，摊位不大但是位置不错，紧挨着着夜市门口，一进来就能看到。
“简哥，今晚可能会下雨，记得把雨棚打开。”简一隔壁卖章鱼小丸子的小吴很热心地提醒着。
“好，今天刚进的柑橘很甜，我给你拿一些尝尝。”两人关系一直不错，有什么事都会互相照看摊位。所以简一新进了什么水果，小吴新开发了什么菜品都会一起分享。
小吴接过简一递过来满满一袋的柑橘，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那个，简哥你是不是该换抑制贴了？我闻着感觉不太对劲儿。”
小吴是个omega，虽然等级不高但是对信息素味道还是比较敏感。
空气里除了柑橘的清香还参杂着一股淡淡的酸冽。
今天是暑假结束后简一第一次开摊，九月的南粤依旧闷热，他忙活了半天连抑制贴被汗浸湿了都没发现。
被小吴这么一说，简一神色一紧，赶忙捂住后颈，“麻烦你帮我看一下摊位，我去换一下抑制贴。”
简一拿了备用的抑制贴和阻隔剂转头就跑去厕所，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腺体有先天性缺陷。不然也不会刚出生不到一个月，就被放在福利院门口。
他听福利院的胖阿姨说，当时捡到他的时候裹住他的包被里放着一块银锁，上面刻了一个“简”字。他又是在一月被捡到的，就给他取名叫“简一”。
厕所隔间里，简一揭下后颈被濡湿的抑制贴。酸冽和苦涩的气味瞬间迸发出来，浓郁的柠檬香弥漫了整个隔间。
幸好厕所这会儿没有其他人，他给腺体贴上强效抑制贴，怕廉价的抑制贴作用不够强，又贴了一层。
做完这些，简一无奈地往空气中喷阻隔剂。他叹着气，心想：“信息素越来越不受控制了，要快点攒够钱去做腺体修复才行。”
待空气中的柠檬味变得微不可闻，他才从厕所隔间出来。
简一跑回摊位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湖畔夜市其实是湖边废弃的篮球场改造的，几百米处就是南粤大学的大门口，学生开学，他们也开市，被戏称是南粤大学的第二食堂。
现在正值饭点，不少新生跟着学长学姐来夜市，迫不及待地想融入向往的大学生活。
人流量一多，简一的生意也跟着好起来。
小小的摊位上各种新鲜水果码得整整齐齐，不管是顾客买什么简一都可以免费做成果切，切好的水果放在盒子里再配上塑料叉子。不少老顾客在夜市里面吃完晚饭，临走的时候都喜欢在他的摊位上买点饭后水果。
小雨悄然而至，嘀嘀嗒嗒地落在雨棚上。
简一送走了最后几波客人，揉着酸疼的手腕，瘫坐坐在摊位后面的板凳上。
疲惫伴随饥饿一起袭来，他拿出包里自己带的饭团，小口小口地吃下去。
雨越下越大，简一吃完也不着急收摊，慢慢收拾起剩下的水果，再把账单对一遍。
“应该不用一年，手术钱就能攒够了。”他看着手机余额，暗自盘算着。
腺体修复手术已经很成熟了，普通的腺体缺陷做手术其实并不昂贵，只是简一情况特殊。
他的腺体有alpha和omega两套性别体系共同存在，同时两套体系都发育不完全。作为alpha他会被omega的信息素影响却没有标记omega的能力，作为omega他既无法被标记，畸形的生殖腔也很难孕育生命。
简一就这样不a不o地生活了二十七年，常年使用抑制贴和抑制剂让他腺体越来越脆弱，经常控制不住分泌信息素，发情期和易感期更是没有规律可言。
可是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周围的摊贩已经没剩多少了，简一把剩下的水果放进周转箱，再盖上雨布。
小吴也准备回家，路过简一的摊位时，看到他还没走，忍不住对他说：“简哥，今天雨下这么大就别去送外卖了，不差这一天的。”
简一笑了笑回答道：“小吴你快回家吧，我就送几个顺路的单，正好下雨还可以拿不少补贴呢。”
夜市只有在学生上学的时间段才有生意，更多的时候简一都是靠送外卖和打零工挣钱。哪怕开市了，他也会在回家路上多接几单，能赚一点是一点。
“那行，简哥你路上小心。”小吴见劝不住他，也没有多说，打个招呼就走了。
简一穿上雨衣，正准备骑上他的电动车，才发现外卖箱被他放在摊位后面忘记拿出来，于是只能又钻回他的小摊。
在走出夜市大门的时候，看见两个高大的alpha站在路边。
“温老师，今天招生忙到这么晚，没带你在周边逛逛真是不好意思。”其中一个戴着黑色止咬器的alpha说。
简一忙着把外卖箱装回他的电动车，听不太清，也没有认真看。
直到他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
“没事，不用送了。我叫的车马上到，你先回去吧。”
熟悉的声音穿透过雨声，直达简一的耳朵里，他猛地抬头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路灯散发出淡黄色的光芒，照亮一小片黑暗。那人就站在路灯下，修长结实的手臂撑着一把黑色雨伞，银色的止咬器覆盖了他大半张脸。
还没等简一看真切，一辆灰色轿车稳稳停在路口，那人没再说一句话，收伞上车便扬长而去。
“不会的，应该不会是他。”简一心里这样想着，眼神却止不住地盯着汽车消失的地方。
“叮！亲爱的骑手，已为您接到订单，请尽快前往取单！”
简一听到外卖app的提示，瞬间清醒过来，他拍了拍脸颊：“别想那么多了，不管是不是他都和你没关系。”
振作了一点，简一跨上电动车，朝取货点奔去。
雨天订单不多，再加上时间也不早了，简一送完了三四单，见一直没有新订单通知就打算退出软件。
“叮！亲爱的骑手，为您接到一单加急订单，请尽快前往取单！”
“加急订单？”
简一拿起手机想仔细看看，一通电话又打了进来。
是加急订单的来电，简一刚点击了接通就听见对方急促的声音：“二十分钟内必须送到，送完了会给你打赏，一定要快！”
“好，我一定……”顾客还没等简一回答完就挂断了电话。
简一不敢再耽搁，马上往目的地开去。
到了取货点，那是一家无人外卖仓，需要骑手自助取货的商店。
“7506……”他快速地在货架中间穿梭。在看到目标商品的瞬间，他怔住了。
商品清单上罗列着一长串信息，那是一箱抑制贴和阻隔剂，混合着不少计生用品，还有一些情趣玩具。
他虽然疑惑但也来不及多想，把箱子放进后座的外卖箱，点开导航输入目的地——旖旎酒吧。
幸好距离不算远，他到的时候刚好过了二十分钟。
那是背靠南粤市最繁华地段的一栋隐秘建筑，身后就是南粤市最大的商业街区。和普通灯红酒绿的酒吧不一样，“旖旎”分上下三层，一楼的门头被黑金复古色包裹着，花体字母“YN”藏在右上角，整体简约又透着神秘。要不是地图上写着这是酒吧，简一是无论如何也认不出来的。
他知道这种地方不是能随便进的，到了门口就打电话给顾客：“喂？您好，您的订单送到了，麻烦下来拿一下吧。”
“我现在不方便，右边有个小门，我已经打开了。你送到二楼，我给你加钱。”对方依旧说的很快。
顾客就是上帝，他不会和钱过不去。按照对方的指令走到酒吧右边，那里果然有一道小门。
推门而入，声浪与冷气一同扑来。13米挑高的厅堂、璀璨夺目的水晶吊灯，与克罗心玻璃发光长廊相映，尽显恢弘气派。
他没有多做停留，顺着门边的楼梯走上去。
走廊上，一个主管模样的omega背对着楼梯口，他面前站着一排风格各异的年轻男女。
“今天不光店长在，大老板也要来。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别让我发现你们偷懒。把人伺候好了，好处自然少不了。都听明白了吗？”
简一认出了那是和他打电话的声音，走上前把箱子递过去：“先生，您的外卖。”
那人闻声转头：“行，放这。”昏暗光线下，那张脸堪称风情万种，精致五官配上完美妆容，哪怕和明星相比也毫不逊色。只是语气冷淡：“走吧，打赏给过去了。”
“哦……好。”简一听出了对方赶人的意思，他本来也没有想待在这里，低头快步往楼梯走去。
“呃——”
他猝不及防撞上了一堵坚硬“墙“，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被一股力量猛地扯向旁边。
“啧！走路不长眼啊？”
“对……对不起。”
简一慌乱地道歉，感觉到一股极具压迫感的aplha气息。他抬眼望去，看到拉扯他的是一个穿着花衬衫的alpha，还带着张扬的红色止咬器。
而被撞的那个男人，身形异常高大挺拔，穿着剪裁精良的黑色衬衫，几乎完全隐没在走廊入口的阴影里。尽管光线昏暗，简一仓促抬眼间，还是瞥见他下半张脸上那抹反射着幽冷光泽的银色止咬器。冰冷的金属质感在迷离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森然。
“对、对不起！”简一的心脏狂跳起来，不仅仅是道歉，更是因为紧张——后颈被强力拉扯的瞬间，那两层廉价强效抑制贴似乎发出了细微的、不堪重负的“滋啦”声。他下意识地死死捂住后颈，柠檬的酸冽信息素应激性地泄露出一丝，虽然极其细微，但在充斥着复杂气味的环境里，这点属于omega的信息素对某些存在而言如同墨水滴入清水。
“啧，一股廉价柠檬味儿，冒冒失失的omega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拉着他的alpha嫌恶地皱起鼻子，用力推了简一一把，“还不快滚！别在这里碍事！”
阴影里那个戴着银制止咬器的高大男人似乎动了一下，低沉的声音带着冰冷的穿透力响起，简单却不容置疑：“秦钟，够了。”
这声音……如同闷雷在简一耳边炸响！与他脑海中那个站在昏黄路灯下、撑着黑伞的身影完全重叠。
是他！
巨大的冲击让简一忘记了呼吸。他下意识地想再抬头确认，但强烈的惊慌和腺体处传来的警报让他无法动弹。就在这时，那个精致得如同人偶的omega主管快步走了过来，显然注意到了这边的骚动和空气中新出现的不和谐信息素。
“怎么回事？”omega主管的声音沉了下来，凌厉的目光扫过简一，又飞快地瞥了一眼阴影中高大的男人，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谄媚，“温先生，您没事吧？一点小意外，我马上处理干净。”
他转向简一，眼神瞬间变得冰冷，“你怎么还在这儿？拿了钱不走，是找不自在吗？”
简一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像探照灯一样让他无所遁形。主管的目光尤其锐利，似乎察觉了他身上廉价信息素覆盖下的“不对劲”——那并非纯粹的omega气息，还带着一丝Alpha才有的、微弱却异常的侵略感。
“抱、抱歉！我马上走！这就走！”简一的声音都在发抖。他死死捂住后颈，感到抑制贴的边缘似乎还在松动，汗水混着之前奔波的潮气，让失效的风险倍增。
他不敢再看向那个叫“温先生”的男人，几乎是狼狈地低着头，只想逃离这个充满危险信息素和审视目光的地方。他用力推开挡在前面的alpha，跌跌撞撞地冲向楼梯。
脚步声在楼梯间急促回响，如同他擂鼓般的心跳。身后，那个被他推开的alpha冷峭的声音清晰地传来：“温砚，今天就是个意外，旖旎平时从来不会让这种人进来的。我们上去说……”
简一口气冲出旖旎酒吧的侧门，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脸上，后颈的抑制贴已经完全脱落。他拿出包里的抑制剂，咬下扣在针头上的盖子，猛地扎进手臂。
“嗯呃……”一声闷哼从嘴角溢出，随着信息素味道的消散他眼神也渐渐清明。
再次骑上电动车，雨水顺着雨衣帽檐往下淌。启动时，简一手抖得差点扭断钥匙。导航上自动弹出的下一单地址他根本没心思看，随手点了拒单。
他脑海里完全被一个身影占据。
银色的止咬器，冰冷的声线，以及那个alpha口中那一声“温砚”。
真的是他，温砚？
这个名字，连带着那段被尘封的、晦涩不明的过去，如同潘多拉魔盒的锁，被“温砚”两个字猛地撬开了一道缝隙。但随之涌出的不是回忆的暖流，而是难以言喻的恐慌和无措。
那个人……他怎么会在这里？不对，就算真的是他，他应该也是认不出我的……
简一强迫自己甩掉纷乱的念头，他抬手狠狠抹掉脸上的雨水，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回家。
他拧动车把手，电动车在湿滑的路面上拐了个急弯，划破雨幕，朝着家的方向，头也不回地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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