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爸——我回来了！”
季聆夏刚进家门便拖着嗓子朝里面喊，空调的低冷温度瞬间包裹住季聆夏刚刚因为天气而燥热的躯壳，她站在玄关处换好拖鞋，将包包随意地丢在客厅沙发上，也顺便将自己摔进了沙发里。
季聆夏家不算很大，但却温馨，此刻房间里正弥漫着淡淡的肉香味。
“你妈还没回来呢，”是季聆夏的父亲，季胜华，他正系着围裙，在厨房里炒菜，听见季聆夏回来，他只是侧了侧头，视线没离开面前的那锅排骨，“她今天盯模考。”
季聆夏窝在沙发上，大剌剌地翘着腿，伸手将桌上提前切好装盘的西瓜抱进怀里，捏着叉子，打开电视看综艺：“哦。差点忘了，她今年带高三。”
夏琴今年是市一中高三年级的班主任兼高三年级组长。
她这段日子每天为学校的事忙得晕头转向，也就没什么时间啰嗦季聆夏，季聆夏耳边也难得清闲。
随着门锁声响，夏琴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外面温度高，夏琴额角出了些汗，她穿了件短袖和休闲裤，身材瘦高，看上去俨然完全符合物理老师的刻板印象：“听见谁念叨我呢。”
季聆夏的目光挪过去，看见夏琴的穿着，季聆夏皱起眉头，做出一副挑剔的模样，她故意板着脸道：“穿得一点也不符合职业要求，扣分。”
职业要求。
前些日子季聆夏去学校报到的那天，为了让自家咋咋唬唬又跳脱不靠谱的闺女能给校领导和搭班同事留下个好印象，夏琴亲自挑了条看上去温柔优雅的长裙给季聆夏，这两天也不例外地每天都亲自帮季聆夏搭配衣服。
以至于以往崇尚穿衣自由的季聆夏已经接连穿了两个星期的长裙。
季聆夏本人的衣柜与温婉优雅算得上全不沾边，露肩衣、紧身短款上衣、吊带，塞满了季聆夏的衣柜。仅有的几件宽松短袖也总被季聆夏穿出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几乎全然不符合“教师”这一职业。
对有关所谓符合教师职业的穿搭这一概念，季聆夏起先有些不以为意，直到实习时因为一件领口稍微有些大的衣服被前辈老师叫去谈话。
夏琴睨了季聆夏一眼：“你穿你那些衣服去学校，用不了几天就被家长投诉了。”
这倒也是真的，季聆夏确实没话说。
夏琴瞥了沉默的季聆夏一眼，她坐在季聆夏身边，拿着遥控器换台，问道：“今天不进卧室看你的手语书了？”
季聆夏听见后，眉梢一扬，眼角落入一丝得意，她唇角微微扬起，脸颊浮现那对梨涡：“你闺女我已经基本学会了，怎么样，我厉害吧？”
前些日子季聆夏为复习手语忙得不亦乐乎，每天回家就窝在卧室窝在书房研究那本手语书，夏琴和季胜华想同她说几句话都要看季聆夏有没有档期。
“嗯。”夏琴含蓄地点头，“那这段日子怎么样？适应了没？”
夏琴早想问了。
但季聆夏这些时日每天恨不得钻进那本手语书里去，就连短视频也几乎刷成手语专场，学得比高三那年还用心几分，让夏琴找不到询问的机会。
“还行吧，挺适应的，小朋友都特别可爱。”季聆夏回答。
夏琴听见季聆夏这样随意的语气，拧起眉，担忧地望过去：“听说特教学校有些孩子……”空气凝滞了一下，夏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夏琴在脑袋里思索着委婉的说法，“会有点不太好管，还会伤到老师……你……”
季聆夏捏着叉子的手一顿，她将叉子戳在西瓜上，将西瓜碗放回桌子上，两只手挽住妈妈的手臂。
“亲爱的夏琴女士，你这是刻板印象，他们再怎么样也只是孩子而已，只是需要一些正确的引导。”
“我看到过报道的……”
夏琴的话还没说完，季聆夏就黏糊地凑上去，她叉了一块西瓜送在夏琴嘴边，夏琴被迫无奈地张嘴吃掉那块西瓜，目光还带着点担忧停在季聆夏的脸上。
“我教的孩子可乖了，真的，”季聆夏说着，伸出手指头一个一个给夏琴介绍自己班上的小朋友，如数家珍，那双眼睛犹如漆黑夜里的天空，缀着璀璨的星河，“比如……”
夏琴耐心听了一会儿，看着季聆夏那副眼睛亮晶晶的模样，她心底有些复杂。
诚然一向三分钟热度的季聆夏真的全心全意爱上一份职业、为之奋斗努力，这件事自然再好不过。但夏琴仍然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对这份职业抱着点观望态度。
她难免想起那年季聆夏报这个专业后，录取通知书到家的那天。
那天夏琴戳着季聆夏的脑袋，略长的指甲戳得季聆夏脑袋疼——你疯掉了是不是，以后出来去哪里工作，跟不健康的人在一起久了自己也会变得不健康。
这句话当然带出了那点下意识对那些孩子的偏颇态度。但或许那是难免的，夏琴不了解他们，从网络上只言片语里拼凑的便也不是什么好的印象。
夏琴忽然越听越烦。
见夏琴这幅模样，季聆夏又一次凑上前去：“妈，我发现你对我的职业有偏见。”
实话实说，夏琴对这份职业完完全全抱着敬佩与支持的态度，她不可否认这份职业不可替代的重要性，但一想到自己从小到大有点娇生惯养的女儿要去做这份工作，还做得如此开心，她就有点接受无能。
看着季聆夏眉飞色舞，听着她言语里飘出的对那些孩子的关怀和对这份职业的负责认真，夏琴心里的担忧犹如被人煽动着的火苗，又窜起来了一些。
教师这一职业无论如何都无法全凭一腔热爱坚持。
这是夏琴几十年来的疲惫与无奈堆积成的认知。
“诶呀，好了好了，”夏琴推开黏在自己身上的季聆夏，“你热不热呀，别粘在我这儿，你去看看你爸要不要帮忙。”
季聆夏老老实实站起来，脚步轻快地走进厨房，她边走边喊：“爸！我妈让我问你要不要帮忙？”
“去去去，”季胜华听见季聆夏靠近的声音，毫不留情地彻底关上了厨房门，“你别给我捣乱我就谢谢你了，女菩萨。”
季聆夏摸了摸鼻子，也乐得清闲，重新坐回了沙发上，她抱起那碗西瓜：“只能再叨扰您一会儿了，我爸给我赶出来了。”
夏琴斜睨了季聆夏一眼，也戳了块西瓜，她安静了一会儿才继续问：“那边工作环境怎么样？”
“挺好的呀。”季聆夏看着电视剧里的脱口秀节目，被逗得咯咯直笑。
“同事呢？”
“也挺好的。”季聆夏想了想补充，“长得好看。”
“女孩子呀。”夏琴放下点心来。
“不是。”季聆夏摇摇头，有点奇怪地看了夏琴，“我没说是女孩子呀。”
“男的？”
季聆夏点头：“对啊，怎么啦？”
“你们那个专业还有男的学？”
季聆夏转头看向母亲，也无奈地笑起来，她开玩笑：“我发现你对我的专业认知真的非常不清晰，我们不歧视男性。”
季聆夏手机信息的提示音忽然窜进两人的耳朵，季聆夏解锁手机，看见是谢听朝的信息。
【谢听朝：到家了吗？】
季聆夏这才想起刚刚在街角与谢听朝在昏黄路灯下分别时，谢听朝让她到家了告诉他一声。她拿着手机，指尖飞速地跳动。
【听见夏至：到啦到啦，抱歉抱歉，刚刚回家太累了，忘记了。你呢，到家了吗？】
“谁啊？”夏琴侧眸，不好意思直接去看季聆夏的手机。
“同事。”季聆夏思考了一下，谢听朝那张带着温和柔软笑意的脸忽而像电影倒带一般出现，她尝到舌尖西瓜的清香，点点头肯定，“应该也能算朋友了。”
“你刚刚说的那个同事？”夏琴听见，她捏着叉子的动作一顿，询问道。
“嗯。我刚刚说的那个。”季聆夏点点头，紧接着又一次打开了话匣子，“他人很好的，像……像水豚。”
水豚——情绪稳定，被欺负了也不在意，温顺佛系。
夏琴显然不太看短视频，迷茫地看着季聆夏：“像水豚？”
那得长什么样啊。
“不是长得像水豚！”季聆夏及时阻止了夏琴继续发散思维，她继续说，“是脾气，性格。他情绪特别稳定，感觉根本不会生气一样。”
夏琴不信：“那成什么了，哪有那样的人？”
“你别不信我，他真的是这样，”季聆夏思索着，继续说，“开学第一天我们两个就有点小摩擦，他一点也没在意，还让我别放在心上，脾气特别好。”
“那是懒得和你计较吧，”夏琴还是不太相信，“怎么可能有人完全没脾气。”
“真的有，”季聆夏说着，声音忽然小小的，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此刻被空调吹得略有些冰凉的耳朵，季聆夏猜测，“可能是因为……他听不见？”
夏琴这下不说话了。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下来。
季聆夏耳边的所有声音——仍然低沉运作的空调声音、隔着山门显得沉闷而遥远的炒菜声、电视节目里嘉宾观众的热情欢声笑语。
那些声音一瞬间都成了被玻璃罩子隔绝在外的闷而低的细碎声音，像被人在耳朵里塞进一团棉花，嗡嗡作响，却无论如何捕捉都听不清。
一片安静里，季聆夏放在大腿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瞬间将季聆夏拽回了现实中。
是谢听朝的信息。
【谢听朝：到家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Chapter 10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