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嘉的眉梢抖动了一下，看着那串在沈意凌脏兮兮的手中晃荡的钥匙，以及沈意凌那副惨兮兮又企图向他邀功的模样，眼神深处的探究欲-望反倒更深些。
陈茉躲在架子后面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嘴里无意识地喃喃：“这、这都行？！”其他人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荒谬和难以置信。
屠宰场内的血腥杀-戮氛围，竟被这戏剧性的一幕冲淡了几分，变成了猫捉老鼠卡通片的放映厅。
屠夫显然被这主动送上门来的，行为古怪的猎物搞得满脑子问号，它全身一怔，动作停顿，像是卡碟的 CD 光盘。
它那颗套着肮脏麻袋的头颅微微歪斜，似乎在努力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麻袋上抠出的两个孔洞后，那双猩红暴戾的眼睛里，竟然闪过极其短暂的近乎茫然的情绪。
它那庞大臃肿的身躯僵在原地，握着砍刀的手臂垂落几分，仿佛机械构成组件系统在处理这个远超预期的“送人头”行为时，出现了短暂的逻辑混乱。
沈意凌抬起沾满污渍的脸，对着近在咫尺的麻袋头颅，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混合恐惧与天真算计的笑容：
“嗨嗨嗨。你的外卖到了……我…我送货上门……服务周到……惊、惊喜吗？惊喜的话请给五星好评哦。”
手肘与膝盖传来熟悉的钝痛。屠夫因关键道具流失而彻底红温，染血的粗壮手臂残暴地扪向他的腕关节，试图抢夺那串银色钥匙圈。
沈意凌等待这个时机已久，在心里默数着秒，等待接触的瞬间。
三、二、一——钥匙圈脱手，发出“哗啦”一声脆响，在死寂与嘶吼交织的背景下格外刺耳。看似是被袭击击落，实则是他故意甩飞。
成功。希望他们不会发现钥匙少了一把。不，应该说，希望陆嘉不会发现。沈意凌心想。
视网膜上飘过一段荧光蓝色的文字，虚拟弹幕光屏无声展开。他读取其中有用的信息，屏蔽干扰信号，那些符号在他意识中被重新定义。
陆嘉，潘多拉系统首批玩家，天梯排行榜第一——来自光屏。
陆嘉，物理学院的天才少年，高等教育学校的顶尖人才，也是他的前男友——来自记忆。
他调动大脑中的记忆宫殿，属于原主的人生阅历如同未加密的数据铺开。而他只需要双击。一些酸涩的片段在意识里化作乱码，他需要足够的内存读取，也需要时间加载覆盖。
这不是首席玩家和新手菜鸟的对决，这是先天的物理天才与后天的物理社畜的比拼，也是疯子前男友与已死受害者的较量。
你一直在怀念的男人，为了不见你，居然躲进这个鬼游戏。你幻想的重逢，竟在你可怜巴巴翘掉之后，如此抓马地与杀死你的我相遇。
如果你还活着，会对他产生什么样的情绪波动？
想得到所有答案，那我只好成为你。沈意凌心想。
作为高维意识体，情绪是一种难以解析的信号。要更真实地模拟情感，他们需要足够多的观测数据。人类是复杂又难懂的生物，他们拥有情感却利用情感，拥有爱意却私藏爱意。对尚未完全理解情感原理的高维意识来说，这太奢侈。
他是 10 号管理者，前面还有 9 个观测者，但他们或沉溺于旧情走向消亡，或不甘受摆布而自我湮灭。他是当前版本来清扫一切痕迹的，若失败，同样会被系统当作垃圾清理。为了清理和不被清理，他必须听从指令完成观测。在浩瀚的潘多拉多维空间中，他只是渺小人类中的一份子。
潘多拉系统多维副本，诞生于五年前高维入侵之后，世界沦为生存战场，平淡日常稍有不慎就会坠入深渊。
沈意凌不是唯一被高危意识体占据的人类，但高维意识体受底层协议影响无法识别彼此。
你无法辨别睡在身旁的妻子是否已被替换，无法分辨什么是真正的死亡。或许在高维眼中，个体死亡是进化的第一步，而他们才是终极，是无魂之魂。
他成为一名正式玩家，在无限游戏中赚取积分，和所有人一样。为了活下去，找到每个副本的通关代码。
但那是普通玩家的生存方式，他受系统任务指令限制，必须扮演好潘多拉的戏徒——一个初入无限游戏的新手。
胆小，懦弱，渺小。这是高维对人类的认知，此刻他也是人类，只需向系统展示自己的弱小可怜，系统就会让他继续观测，活得更久。
他疼得龇牙咧嘴，脸上混合着劫后余生的惊恐与一丝虚浮的庆幸。
钥匙被打飞前，他的感官早已锁定那串钥匙中略显突兀的一把。齿痕更复杂，材质隐约不同。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些差异。
脱手的瞬间，指尖借着摔倒蜷缩的掩护悄然一挑，熟练地将那枚特殊钥匙从油腻的金属环上卸下，灵巧滑入西装袖口的隐蔽褶皱。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在污-秽与混乱的遮蔽下瞬息完成。
现在他要去地上“自然”捡起那串钥匙圈。他心想。
钥、钥匙！拿到了！”他手忙脚乱地抓起地上已无关键物品的钥匙串，连滚带爬地躲开屠夫因被“胯-下之辱”激起的狂乱劈砍，朝其他惊魂未定的玩家嘶喊，嗓音因“恐惧”剧烈颤-抖，“快走！”
幸存者们与刚逃过一劫的陈茉，脸上爆发出绝处逢生的狂喜，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朝沈意凌聚拢。
陆嘉依旧站在原地，先扫了一眼沈意凌手中明显缺失某把钥匙的钥匙圈，随后落在他那副惊慌失措、仿佛全靠运气才捡回一条命的脸上，眼底掠过近乎嘲讽的冷光。
【弹幕（虚拟意识流）】：
【卧-槽！真拿到了？！】
【《论摔跤的N种用途》】
【这运气……我愿称之为因果律武器！】
喊声出口的同时，他意识默念激活。一道仅他可见的荧光蓝光幕凭空浮现，随眼球运动变换位置。
他召唤的是系统菜单栏。副本菜单随底层设置变动，难度提升后，可兑换道具受限。价格飙升，或附加隐藏条件。
虚拟光幕中列出一排热武器，随他意念晃动栏目。除了武器还有其他道具，但光幕右上角积分槽的数字不容乐观：新手玩家初始积分 500，仅够买一个新手生存资源包，里面只有罐头。
而能当做武器的，他现在刚好能兑换的，就是它。沈意凌心想。
消耗新手积分，兑换物品：【劣质烟雾弹】。
理由？完美的“新手运气”护体。
视网膜上快速闪过一行蓝色小字：
【积分-500。剩余积分：0。物品[劣质烟雾弹]已发放至临时物品栏。】
“噗——”
浓烈刺鼻、带着硫磺与霉味的灰白色烟雾从他身上某个“无意”触碰的点爆开，迅速弥漫，吞噬了小半个屠宰场的视野。
拉开差距，最有效的方式是让对手看不清终点方向。至少在他看来如此。
有效。
屠夫愤怒而困惑的咆哮在烟雾中回荡，沉重砍刀挥舞带起风声，却失去明确目标。
烟雾一起，幸存者们陷入更大慌乱，咳嗽与惊恐低呼此起彼伏。
“怎么回事？！”“哪来的烟？！”陈茉一边挥手驱散浓烟，一边紧张四顾，生怕屠夫突袭。
“跟我来，我知道安全屋在哪儿！”
沈意凌在烟雾中“惊慌失措”地指引方向，声音断续却带着奇异引导力，实则脚步毫不停滞地朝记忆中那扇挂着斑驳“经理室”牌子的铁门跑去。
这里虽是地狱般的屠宰场，但他进来时已细心瞥见这个房间。深绿色大门与环境格格不入，藏在生锈铁架后，一人之力难以推开。但现在情况不同。
沈意凌已借灵活闪避与精准计算，让屠夫撞开铁架。现在，让屠夫去追别人，他们即将进入下一关。
烟雾略微稀薄，屠夫庞大的阴影在灰白中晃动，沉重的脚步声和愤怒的低吼如同催命的讯号。
“快！快啊！”陈茉一边“踉跄”前冲，一边在心中读秒：
五、四……
屠夫似乎察觉了他们的意图，开始转向这边。
三……
陈茉几乎是贴着沈意凌的后背在跑。
二……
人们喘着粗气，脸色惨白。
一！
沈意凌的手终于触碰到那扇深绿色的、漆皮剥落的铁门。
求生的本能压过疑虑。玩家们如同抓住海上唯一的浮木，争先恐后跟着那道在烟雾中若隐若现的，看似踉跄却方向明确的身影盲目逃窜。
陆嘉依旧立在原地，浓郁烟雾缭绕其身，却无法沾染衣角分毫，仿佛有无形屏障隔绝污浊。他望着沈意凌那“连滚带爬”却精准避开所有障碍、直指目标的背影，琥珀色眼眸深处，冰封的疑虑无声加厚。
沈意凌伸手触门，发现是铁质，只是涂了绿漆，门板上“经？室”字迹斑驳，但依稀可推知是“经理室”。
“快！开门！”陈茉急促催促，惊恐回望身后渐稀的烟雾与其中愈发狂暴的庞大-阴影。
急什么，现在就着急，等会儿不会急死吧？沈意凌心想。
他冷冷瞥了一眼穿工装裤的短发女人，情绪模块加载出同等慌乱。
沈意凌掏出钥匙圈，脸上堆满“急切”与“不安”。他故意挑了最不可能、尺寸明显不符的一把，笨拙插-进锁孔。
果然，纹丝不动。
“不对？不是这把……”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慌乱，额角渗出“焦急”的汗水。
他又试了几次，钥匙串哗啦作响，每一次失败都让身后幸存者的呼吸更急促一分，绝望如冰冷潮水再次蔓延。
“你到底行不行啊！”有人几乎崩溃地低吼。
就在这时——
“窸窣——”
“吱喳——！”
尖锐的嘶叫从通风管道和角落的阴影中爆发！数只被剥了皮、浑身鲜血淋漓、肌肉组织裸-露在外的“血猴子”，如同地狱涌出的恶灵，扑了出来！
“啊——！”凄厉的惨叫瞬间撕裂空气！一个落在最后的男人被几只血猴子扑倒，利爪与尖牙轻易撕开皮肉，温热的血液汩汩涌出，浓郁的血腥味如同投入静水的巨石，激起更多嗜血的涟漪。
混乱中，一道瘦小的红色身影自天花板管道悄无声息地倒悬而下，利爪闪烁着寒光，直扑沈意凌毫无防备的后颈！
沈意凌似乎“吓呆了”，僵立在原地，眼看就要被利爪贯穿——
黑影掠过。
陆嘉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他身侧。右手快如闪电，精准无比地扼住了怪物纤细的脖颈。面无表情，指节收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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