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逾白再次见到温星燃,是在一周后的“鎏金”品牌秋冬发布会现场。
作为该品牌最大的个人股东,他本不必亲自出席这种时装秀。但当特助将邀请函放在他办公桌一角,随口提了句“这次的压轴模特是温星燃”时,他正在审阅的并购案报告忽然就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备车。”他当时只淡淡说了这两个字,特助愣了愣,随即迅速应下——这位以“非必要不露面”闻名的沈总,竟会对一场时装秀产生兴趣?
发布会场馆设在市中心的艺术中心,巨大的玻璃幕墙外缠绕着流光溢彩的灯带,像一条蛰伏的星河。沈逾白抵达时,红毯已经开始,记者的闪光灯像骤雨般密集,此起彼伏的快门声里,他踩着定制皮鞋,从黑色宾利上下来,身姿挺拔如松。
他没走红毯,从VIP通道直接进入内场。前排的品牌方高层立刻迎上来,脸上堆着殷勤的笑:“沈总,您能来真是让这里蓬荜生辉!”
沈逾白微微颔首,目光却越过人群,落在了后台入口的方向。那里挂着厚重的黑色幕布,偶尔有穿着华服的模特匆匆进出,裙裾扫过地面,带起一阵香风。
“温星燃老师还在化妆呢,”品牌总监察言观色,适时开口,“这次的压轴礼服是我们请意大利设计师手工缝制的,银灰色暗纹西装,也就温星燃老师这气场能撑起来。”
沈逾白“嗯”了一声,视线收回,落在面前的香槟塔上。水晶杯折射出冷冽的光,像极了他平日里待人接物的态度。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那短短几秒的张望里,心跳漏了半拍。
他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杯壁。秀场的灯光暗了下来,音乐渐起,第一个模特踩着节拍走上T台。聚光灯下,华服璀璨,可沈逾白的目光总有些飘忽——他在想,温星燃此刻在做什么?是像杂志采访里写的那样,一边化妆一边和化妆师插科打诨,还是正对着镜子,认真地调整领带?
不知过了多久,当音乐陡然变得恢弘,追光灯“唰”地打向后台入口时,沈逾白的呼吸忽然顿住了。
温星燃走了出来。
银灰色西装包裹着他高挑的身形,暗纹在灯光下流淌着细碎的光泽,像将星光揉进了布料里。他没像其他模特那样刻意凹造型,只是脊背挺直,步伐从容,每一步都像踩在音符上,带着种漫不经心的舒展。走到T台中央时,他微微抬眼,目光扫过台下,没有聚焦在任何人身上,却像有电流划过,让整个场馆的空气都凝滞了一瞬。
那是一种很奇特的气质——既有模特的专业凌厉,又有属于他自己的洒脱不羁,像一柄出鞘的剑,锋芒毕露,却又带着剑穗轻摇的慵懒。
沈逾白的手指停住了。他看着温星燃转身时,西装后摆划出的流畅弧线,忽然想起那天在茶馆,他帮老太太扶自行车时,被风吹起的衣角。原来有些人,无论穿粗布衣衫还是高定西装,身上那股鲜活的生命力,都藏不住。
温星燃谢幕时,全场掌声雷动。他站在所有模特中间,微微鞠躬,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眼神却在扫过观众席时,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角落里的身影。
沈逾白正看着他,目光平静,却不像其他人那样带着惊艳或探究,倒像是在看一幅早已了然于心的画。四目相对的瞬间,温星燃的眼睛亮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只有两人能看懂的弧度,随即转身跟着大部队退回了后台。
沈逾白端起高脚杯抿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悄然升起的暖意。
发布会后的庆功宴设在顶楼宴会厅。沈逾白本想提前离场,却被品牌方缠住谈合作细节。正说着,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清亮得像碎冰碰壁。
“张总监,你这西装袖口的钻也太闪了,差点闪瞎我眼。”温星燃的声音带着戏谑,“是不是怕压不过我身上的暗纹啊?”
“你这小子,”被称作张总监的男人笑骂道,“全行业就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沈逾白回头时,正看到温星燃穿着件黑色高领毛衣,外面套着件宽松的牛仔外套,和台上那个光芒万丈的模特判若两人。他刚卸了妆,脸上还带着点未褪尽的红晕,手里拿着杯橙汁,正靠在吧台边和人说笑,姿态随意得像在自家客厅。
“沈总。”温星燃也看到了他,眼睛一亮,端着杯子走了过来,“真巧,你也在。”
“嗯。”沈逾白看着他,“刚结束?”
“是啊,累死了。”温星燃夸张地叹了口气,顺势在他身边的空位坐下,“穿那身西装跟绑了沙袋似的,还是便装舒服。”他说着,往沈逾白那边凑了凑,压低声音,“说真的,你们品牌选的料子是好,但能不能下次做宽松点?勒得我喘不过气。”
沈逾白挑眉。他是股东,却从不过问设计细节,此刻听温星燃抱怨,竟觉得有些新鲜。“我会让设计师注意。”
“别别别,”温星燃连忙摆手,“我就随口说说,工作嘛,哪能全顺心。”他顿了顿,看着沈逾白手里的无醇青提气泡饮,“你怎么喝这个?我记得你好像更喜欢茶。”
沈逾白有些意外他还记得。“场合使然。”
“没劲。”温星燃撇撇嘴,把自己手里的橙汁递过去,“尝尝这个?鲜榨的,加点冰,比气泡饮好喝。”
杯子上还留着他的指温,带着点橙汁的甜香。沈逾白看着那杯橙黄色的液体,又看了看温星燃坦荡的眼神,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抿了一口。酸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确实比气泡饮更合他的口味。
“怎么样?”温星燃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还好。”沈逾白的语气依旧平淡,却没把杯子还给他。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周围是喧闹的音乐和笑语,他们却像被划出了一个独立的小世界。温星燃说起拍摄时遇到的趣事——在沙漠里拍外景,防晒霜涂了三层还是晒脱皮;为了赶早班机,在机场椅子上蜷着睡了两个小时。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那些辛苦都不值一提。
沈逾白安静地听着,偶尔问一句“后来呢”。他发现温星燃很会讲故事,语气里带着天生的感染力,明明是些琐碎的小事,从他嘴里说出来,却生动得像在眼前上演。
“对了,”温星燃忽然想起什么,“上次在茶馆,你是不是在看一个新能源项目的资料?”
沈逾白点头。
“我前几天拍杂志,正好采访了那个领域的专家,”温星燃说,“他说现在很多技术都是噱头,真正靠谱的团队没几个。你要是投的话,可得擦亮眼睛。”
他说得认真,不像随口闲聊。沈逾白心里微动。那个新能源项目,正是上周让他怼走的王总提的,他本就疑虑重重,此刻听温星燃这么说,更坚定了放弃的念头。
“谢了。”他说。
“客气什么。”温星燃笑了笑,拿起桌上的一块马卡龙塞进嘴里,“不过说真的,你们做投资的是不是都跟你一样?看着冷冰冰的,心里跟明镜似的。”
沈逾白没回答,只是看着他。温星燃吃东西的时候很专注,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鼻尖沾了点粉色的糖霜,像只偷吃东西的小兔子。他下意识地抬手,用指腹轻轻擦过他的鼻尖。
动作做完,两人才同时愣住。
空气仿佛凝固了。温星燃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像是没想到他会有这么亲昵的举动。沈逾白的指尖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心里咯噔一下——他一向注重分寸,从未对谁做过这样逾矩的事。
“那个……”他有些不自然地收回手,“沾了糖。”
温星燃这才反应过来,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耳尖悄悄红了。他没说什么,只是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就在这时,舞台那边传来一阵骚动。原来是有模特不小心摔了一跤,虽然没受伤,但场面有些混乱。温星燃皱了皱眉,刚要起身过去看看,却被沈逾白拉住了手腕。
“有人会处理。”沈逾白的声音低沉,“你刚走完秀,休息会儿。”
他的手指微凉,力道却很稳,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安抚意味。温星燃愣了愣,竟真的坐了下来。他看着沈逾白,忽然觉得,这个总是冷冰冰的男人,好像也没那么难接近。
过了一会儿,助理快步走过来,在沈逾白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沈逾白听完,眉头微蹙。
“怎么了?”温星燃问。
“没什么。”沈逾白摇摇头,“灯光组的设备有点问题,可能会影响后续拍摄。”
温星燃“哦”了一声,没再追问。他知道沈逾白的身份不一般,有些事不该问。但他看着沈逾白起身要走的背影,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别太累了。”
沈逾白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眼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你也是。”
沈逾白走后,温星燃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上旋转的水晶灯,心里有些乱。他想起刚才沈逾白擦过他鼻尖的手指,想起他拉住自己手腕时的温度,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
“发什么呆呢?”经纪人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该去拍宣传照了。”
“哦,来了。”温星燃站起身,深吸一口气,把那些莫名的情绪压了下去。
宣传照的拍摄棚就在宴会厅隔壁。巨大的柔光箱亮得晃眼,温星燃站在背景板前,很快进入状态。他穿着品牌的新款衬衫,领口微敞,摄影师不停地喊着“很好”“再放松点”。
沈逾白处理完灯光的事,站在棚外看着。他看到温星燃对着镜头笑,眼神明亮,姿态舒展,像一株迎着阳光生长的树。可当灯光师把一盏强光打在他脸上时,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眼睛也下意识地眯了眯。
沈逾白的目光沉了沉。他记得上次在茶馆,温星燃说过自己对强光有点敏感。
他没惊动任何人,只是对身边的特助低声吩咐了几句。特助点点头,快步走到灯光师身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很快,那盏过于刺眼的灯被调暗了些,换成了一盏角度更柔和的补光灯。
温星燃明显松了口气,拍摄也顺利了许多。他不知道是谁调整了灯光,只是觉得眼睛舒服了不少,对着镜头笑得更自然了。
拍摄间隙,他拿着瓶冰可乐,蹲在角落休息。刚拧开瓶盖,就看到一双熟悉的皮鞋停在自己面前。
“空腹喝冰的,不怕胃疼?”沈逾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温星燃抬头,看到沈逾白手里拿着一杯温牛奶,递到他面前。白色的陶瓷杯冒着热气,在冰冷的棚里显得格外温暖。
“你怎么还没走?”温星燃接过牛奶,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心里也暖烘烘的。
“等你拍完。”沈逾白说得理所当然,“正好顺路。”
温星燃知道他住的地方和自己完全不顺路,却没戳破,只是捧着牛奶小口喝着。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熨帖得很。
“我说沈总,”他忽然抬头,看着沈逾白,“你是不是对谁都这么好啊?又调灯光又送牛奶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助理呢。”
沈逾白看着他眼里的笑意,没说话。他其实很少管别人的闲事,以前在酒局上,就算有人喝到胃出血,他也只会让助理叫救护车,不会多问一句。可面对温星燃,他却控制不住地想照顾他,想让他舒服一点,开心一点。
这种陌生的情绪,让他有些无措,却又不反感。
温星燃见他不说话,又凑近些,故意压低声音,像说什么秘密似的,“我可喊你‘沈弱逾’了。”
他的呼吸带着牛奶的甜香,拂过沈逾白的耳畔。沈逾白的耳根微微发烫,却没像往常那样后退,只是看着温星燃近在咫尺的笑脸,眼底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些,漾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
“不会有下次。”他说。
温星燃笑得更开心了。他发现沈逾白其实一点都不冷,只是不擅长表达。他像一块温润的玉,需要慢慢打磨,才能看到里面的光华。
远处,沈逾白的商业对手——另一位投资公司的老总,正站在阴影里,看着这边。他刚在发布会上想和沈逾白套近乎,却被冷淡地打发了。此刻看到沈逾白对一个模特如此不同,眼神变得有些微妙。
“那是谁?”他问身边的人。
“好像是叫温星燃,挺红的模特。”
“沈逾白什么时候对这种娱乐圈的人感兴趣了?”老总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有点意思。”
他拿出手机,对着沈逾白和温星燃的方向,悄悄拍了张照片。照片里,沈逾白微微低头看着温星燃,脸上带着他从未见过的柔和,而温星燃仰头笑着,眼里的光比棚里的灯还要亮。
一场无声的暗流,正在悄然涌动。
但此刻的沈逾白和温星燃,都没察觉到。他们只是站在温暖的灯光下,一个捧着热牛奶,一个看着对方的笑脸,空气里弥漫着牛奶的甜香和淡淡的笑意,像一首未完待续的歌。
温星燃喝完牛奶,把杯子递给沈逾白,拍了拍他的肩膀:“谢啦,沈总。我继续拍摄了,很快就好。”
“嗯。”沈逾白接过杯子,看着他跑向镜头前,重新摆出专业的姿势,眼神里的光芒,比任何华服都要耀眼。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空杯子,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温星燃的温度。他想,或许以后,他可以多来看看时装秀。
不远处的阴影里,那道目光依旧没有移开,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而沈逾白对此一无所知,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了那个在聚光灯下闪闪发光的人身上,像向日葵追逐着太阳,自然而然,无法抗拒。
燃燃很会眼神杀哦。白白,你逃不掉的,迟早电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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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鼻尖糖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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