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霄羽端坐于殿首玉座,身姿如孤峰积雪,挺拔而疏离。他指尖掠过一枚枚悬浮的玉简,仙力流转间,便将山中大小事务处理得条理分明。殿内唯有玉简轻碰的微响,以及……另一种绝不该存在于此时的噪音。
“咔哒…咔哒…咔哒…”
声音来自下首的蒲团。一袭青绿色衣裙也掩不住满脸暴躁的享意,正百无聊赖地用她那新修的、尖利的指甲,一遍遍刮擦着身下价值不菲的暖□□边缘。那声音不算刺耳,却像一根无形的羽毛,持续不断地搔刮着殿内凝固的空气。
霄羽连眉峰都未曾动一下。
享意撇撇嘴,琥珀色的狐眸里闪过一丝挫败,随即又转为新的恶作剧。她伸了个懒腰,动作幅度极大,宽大的袖摆“不小心”扫过旁边高几上的一盆“凝露幽兰”。
“哐当!”
白玉花盆摔在地上,裂成几瓣,灵植委屈地歪倒,灵土撒了一地。
殿内死寂了一瞬。
享意挑衅地抬起下巴,看向上首。
霄羽依旧没有抬头,只是屈指一弹。一道微光闪过,享意面前凭空多了一盘水润欲滴、灵气盎然的朱红色灵果,个个有鸽卵大小,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无声的警告,兼带着打发。
享意盯着那盘果子,胸口起伏了一下,最终还是气鼓鼓地抓起一个,恶狠狠地咬下去,汁水四溅。她吃得毫无形象,仿佛嘴里嚼的不是灵果,而是某块冷冰冰、硬邦邦的“仙尊肉”。
吃完果子,噪音攻击继续。
霄羽置若罔闻,直到她制造的动静隐约有攀升的趋势,又是一道微光,这次,一册封面古朴的《六界异闻录》轻飘飘落在她面前。
享意:“……”
她一把抓过书,泄愤似的翻得哗哗作响,纸张几乎要被扯破。满脸都写着“不高兴”三个大字,浓郁的怨气几乎要凝成实质。
巡视宗门时,场面更是引人侧目。
霄羽步履从容,沿着云雾缭绕的山道缓步而行。沿途弟子无论辈分,见到他无不屏息凝神,恭敬行礼,目光垂地,不敢有丝毫怠慢。然而,他们的眼角余光,却总忍不住偷偷瞟向仙尊身后。
一个青衣少女,拖着步子,慢吞吞地跟着,距离不多不少,刚好卡在百步的极限。一会故意踩坏路边几株刚冒头的“星痕草”,一会儿对着前方那蓝白色的挺拔背影龇牙咧嘴地做鬼脸。
有年轻弟子没忍住,“噗”一声低笑出来。
霄羽脚步未停,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冷淡的目光随意扫过那名弟子。
瞬间,那弟子如坠冰窟,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而下,再不敢抬头。
几乎同时,享意脑中响起一道没有起伏的冰冷声音,通过那该死的“同心印”直接传来:
“安分点。”
享意对着那背影,翻了个巨大的、毫不掩饰的白眼,用口型无声地、一字一顿地回敬:
“要、你、管!”
最让享意难以忍受的,是霄羽静修之时。
静室内,檀香袅袅。霄羽盘坐于蒲团之上,双目微阖,周身仙气缭绕,隐隐与天地法则共鸣,光华内蕴,宝相庄严。
享意被迫待在角落里,不能乱跑,不能出声,连呼吸都得放轻。最初的如坐针毡过去后,她彻底自暴自弃,周身红光一闪,化作原形——一只毛色火红、五尾蓬松的狐狸,将自己团成一团,用那几条大尾巴严严实实地盖住脑袋,假装入睡。
然而,那微微抖动的尖耳朵,却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该死的霄羽!冷面怪!囚禁犯!等本狐恢复法力,定要拔光你的羽毛,拆了你这破山头!’
她在心里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了千百遍,才勉强压下那股想要扑上去挠花他那张俊脸的冲动。
偶尔,她会偷偷将尾巴掀开一条缝隙,露出一只狐狸眼,打量着氤氲仙气中更显清冷孤高、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霄羽。
撇撇嘴,暗道:‘皮相倒是顶顶好的,可惜,内里是个黑心肝的!’
霄羽对她这些小心思、小动作了然于胸,却从不点破。他只是将她牢牢控制在视线与感知之内,如同一尊沉默的看守。他需要时间观察,确认她是否真与月老殿覆灭的阴谋无关,同时,也在借这强制性的、无比贴近的共处,试图研究出手腕上那根诡异红线契约的解除之法。
而享意,则无时无刻不在琢磨如何冲破体内那坚固的仙力封印,如何摆脱这烦人的“同心印”监视,如何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百步”牢笼,同时还要忍受霄羽那无处不在的、冰冷得让她浑身毛发都想倒竖的气息。
她就像一只被强行塞进华美笼子的野狐,每一根赤红的毛发尖儿,都闪烁着抗拒与不情愿的光芒。
两人之间,一种极其古怪、紧绷、却又因契约和封印而被迫紧密相连的关系,就在这日复一日的“百步之内”,悄无声息地构建、固化。
一个冷眼旁观,耐心织网。
一个伺机而动,爪牙暗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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