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的后院还浸在暮色中。
宁骛刚跨进月亮门，就听见假山后传来小厮们的吆喝声。
他把沾着尘土的劲装下摆一撩，黑蓝色的身影像道旋风冲过去，一把抢过同伴手里的弹弓：“让我来！瞧见那棵老槐树上的喜鹊窝没？今儿非得打下来个枯枝不可！”
他踩着石凳蹦得老高，发带松了半截，在风里甩得张扬。
真的不怕摔下来。
弹丸破空时带起风声，虽没打中目标，却惊得喜鹊扑棱棱飞起来，引得一群半大孩子笑闹成一团。
管家远远瞧见，捧着刚浆洗好的长衫追过来：“小公子！刚换的衣裳又要弄脏了！先生还在书房等着考你功课呢！”
“知道啦知道啦！”宁骛头也不回，指尖勾着弹弓往回廊跑，路过花园时还不忘折了枝开得最盛的石榴花。
他把花塞进腰间的布囊里——想着明儿带给燕稔。
直到被侍从逮住，半拖半拽地往浴室去，他还在嚷嚷：“我跟你说，今儿新来的那个卢归，站马步比石头还稳，下次我肯定赢他……”
热水漫过脚踝时，他在水里扑腾，溅得伺候的小厮满身水花。
好不容易被按着头洗了头发，擦干身子换上锦绸短衫，他还叼着块桂花糕往书房跑。
路过母亲的院落时，他被里头飘来的琴声勾住了脚步，扒着窗沿往里看了半晌，直到父亲的咳嗽声从身后传来，才吐吐舌头溜了。
嘻嘻。
而此刻的七皇子寝殿，烛火已次第亮起。
燕稔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宫女解下他的发带。
白青色的缎带落在紫檀木托盘里，沾着演武场的细尘。
温热的浴汤里撒了安神的草药，水汽氤氲中，他指尖摩挲着腕上刚被木剑硌出的红痕，耳边似乎还响着宁骛在演武场的笑闹声。
“殿下，水温正好。”宫女轻声提醒。
他“嗯”了一声，缓缓浸入水中。
水面浮着几片白荷花瓣，随着他的动作轻轻地晃荡。
洗去一身汗味，换上月白的中衣。
他坐在书桌前，侍女研好墨，铺展开《孙子兵法》的抄本。
燕稔执起狼毫，笔尖在宣纸上落下时，忽然顿了顿。
他想起了卢归紧抿的唇。
墨滴在纸上晕开个小圈，他轻轻叹了口气，手腕一动，笔画又变得工整起来。
窗外的虫鸣渐起，相府书房里，宁骛正对着《论语》皱眉头，手里转着的毛笔突然掉在纸上，晕出个墨团。
他索性推开书卷，趴在窗台上看月亮，琢磨着明儿该用什么法子让卢归开口说话。
而七皇子的寝殿里，烛火映着少年低头读书的侧影，白青色的窗纱被风掀起一角，露出案头叠得整整齐齐的书卷，和角落里那柄还沾着细尘的小木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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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武场的晨光刚漫过石栏，宁骛就拽着燕稔跑来了。
他今天特意换了身新裁的黑蓝色劲装，发带系得一丝不苟，还偷偷抹了点父亲用的发油，自以为精神得很。
可刚拐过月亮门，目光就被场边那个身影勾住了。
卢归站在那棵老槐树下，身上换了身半旧却干净的青灰色短打，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用根同色的布带束在脑后。
挺直的鼻梁和抿紧的薄唇，褪去了昨日那层灰扑扑的野气，倒显出几分利落的英气来。
呵，还挺帅？
“哟，这是你？”
宁骛几步冲过去，绕着卢归转了半圈，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惊讶，“于教头总算舍得给你拾掇拾掇了。”
卢归斜睨他一眼，没说话，却不像昨日那样往旁边躲，只是往于落晖的方向瞥了瞥。
于落晖正站在廊下整理剑穗，嘴角噙着点浅淡的笑意，显然对自己这“杰作”颇为满意。
燕稔也走上前，手里还拿着个油纸包，里面是厨房新做的芝麻酥。
他把纸包递过去，声音软软的：“这个给你，昨天看你好像挺喜欢糕点的。”
卢归的目光在那油纸包上顿了顿，又抬眼看了看燕稔。
迟疑了片刻，他伸手接了过来，指尖不小心碰到燕稔的手指，两人都顿了一下。
卢归飞快地收回手，把纸包攥在手心，低低地说了声：“谢……谢殿下。”
这还是他头回跟他们说话。
燕稔眼睛亮了亮，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不用谢，我们以后一起学武，你叫我阿稔就好。”
宁骛在旁边看着，心里不得劲。
阿稔……卢归也叫他阿稔……
本来叫他阿稔的人已经够多了，这下又多了一个。
他梗着脖子插了句：“光吃可练不好功夫，昨儿站马步你赢了，今儿咱们比劈柴怎么样？”
他说着还拍了拍旁边那堆刚运来的木柴，故意把声音拔高了些。
醋意四起～
燕稔却没注意他的不对劲，只笑着劝道：“别闹，于教头该过来了。”
他转头看向卢归，又问：“你早饭吃了吗？要是没吃，这芝麻酥正好垫垫肚子。”
卢归摇摇头，却把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像是藏了个宝贝。
宁骛看着燕稔那副温温和和的样子，又是递糕点又是嘘寒问暖，心里那点别扭劲儿更甚了。
好体贴哦～
他觉得燕稔今天看卢归的眼神，比看自己昨天打弹弓时认真多了。
可到底哪里不对？
说不上来，只觉得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心口。
闷得慌。
哼！
“来了来了！”于落晖走过来，目光扫过三个孩子，“今日练拔刀式，都看好了。”
他拔刀时带起一阵风，剑身在晨光里闪着冷冽的光。
燕稔看得认真，时不时转头跟卢归说两句：“你看于教头的手腕，转得好快。”
卢归虽没应声，却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眼神里多了点专注。
宁骛站在旁边，手里的木剑被他攥得死紧。
他偷偷看了眼燕稔，见他正侧耳听卢归低声说什么，心里那点莫名的火气突然就冒了上来。
待于落晖让他们各自练习时，他猛地拔出木剑，“唰”地一下劈出去，力道太大，差点没握住剑柄。
“宁骛，稳着点。”燕稔回头看他，眼里带着点担忧，“别伤着自己。”
就这一句，宁骛心里的别扭就猛得散了点。
他梗着脖子哼了一声，却把剑招放慢了些：“我这是气势！你懂什么。”
阳光渐渐热起来。
燕稔依旧耐心地跟卢归说着招式要领，卢归偶尔也会点个头。
宁骛在旁边练得虎虎生风，时不时就往那边瞟一眼，见燕稔没忘了给自己递水囊，嘴角才偷偷翘起来。
宁骛就走在吃醋和暗爽的路上～
[奶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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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吃醋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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