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沐风最后还是顺从地跟上了金秀妮,他走近时,仍能听到金秀妮在嘟嘟囔囔地抱怨:“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笨成这个样子,活该被扔进孤儿院......”
比这要难听得多的话,许沐风都能一声不吭地承受下来,金秀妮的这种程度对许沐风来说,也就只是撒撒水而已。
他不想在纪秋玲外出的时候给她添麻烦,便装作没有听见,默默地坠在一行人的最后,当一个没有存在感的小尾巴。
纪秋玲那台漂亮的小汽车被她自己开走了,几人就围在了金秀妮的车前。一打开车门,呛人的车载香薰气息便扑面而来,许沐风一时没有防备,被这味道给击了个正着。
他已经忍耐了整整一晚,到了此时终于承受不住了。许沐风偏过头去,以手掩面轻咳了几声。
金秀妮原本已经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开始系安全带了。她一听见这细微的声响,便慌张地按下窗户探出头来,她朝许沐风喊道:
“喂,小鬼!你是不是有什么肺病来着?动不动就咳血的那种?别的地方我不管,但是如果你敢在我的车上咳血,弄脏了我的车,我告诉你,你死定了!”
“我要把你送回孤儿院,看以后谁还敢领养你!你就在那破地方待到死吧,反正也没几年好活的了!”
金秀妮随口骂出的话语,却是正正地掐住了许沐风的七寸。不知是否是受那浓郁香气的影响,他一想到自己灰溜溜回到孤儿院时的模样,便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不要这样......一次就够了......
仿佛是有一只大手用力地掐住了许沐风的脖子,他喘不上气来,许沐风甚至在一片杂乱的呼吸中,听到了骨头错位时发出的恐怖“咔啪”声。
鲜咸的血液直冲上许沐风的喉头,他痛苦地咳了起来,却紧咬着牙关封锁住鲜血的出路。
许沐风咳得越来越猛,血从鼻孔中、嘴角处淌了下来,但他还是紧闭着嘴,死守着自己最后的防线。
同行的其他几人被许沐风发病的模样给吓了一跳,他们没有任何应对的经验,只胡乱地往许沐风脸上盖着纸巾。
金秀妮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她悻悻地收回头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坐好,焦虑地敲着手机。许沐风现在还有用,倘若出了事她该怎么跟纪秋玲交代......
好在许沐风只是不停地咳嗽流血,没有出现更严重的症状。到了最后,他似乎是因失血过多而失去了全部力气,眼神迷离地倒了下去,被一圈人七手八脚地抬上了车。
金秀妮回头看了看,见许沐风脸上的纸巾浸透了鲜血,可怜巴巴地覆在上面,显露出手指泡水后皱起的恶心纹路。
纸巾随着许沐风的呼吸轻微起伏,金秀妮紧紧地盯着那微不可查的幅度,确认许沐风还活着之后,她大大松了一口气,人没事就好......
“金姐,现在怎么办?去医院吗?”其他人显然并不觉得许沐风这是没事的样子,他们的声音都带着些颤抖,眼神还不断地车后座上瞟,生怕一个没看住,许沐风便悄无声息地停止了呼吸。
“去。”金秀妮摆了摆手,一听见“医院”两个字,她刚放松下来的心情便又开始烦躁起来。
金秀妮一边大力地戳着手机屏幕,一边骂骂咧咧地发泄不满:“本来医院那边都安排好了,今晚拉过去住院,明天上手术台,媒体再拍两张照宣传一下,时间短效率高,这事不就结了!”
“偏偏纪秋玲脑门一热,选了这个没用的东西,原先联系好的病房、医生全都要重新弄,她拍拍屁股,一身轻地去开会了!”
“我提前跟纪秋玲交代了多少遍,要有可怜相、要有普遍性,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激发公众的同情心,连带着提升他们对我们品牌的好感度。”
“从孤儿院门口进去的那一路,多少兔唇的小孩儿,我看着就很合适啊,结果纪秋玲走得那叫一个虎虎生风,连停都不带停的。”
“瞧不上我的意见,觉得拿慈善来转移视线不道德,不是公司的作风,那她就硬着头皮去莽呀,看看到底是谁的方法能带公司敲钟上市!”
“莽不下去最后还不是得听我的,都同意去孤儿院了,那副清高的样子又装给谁看呢?!”
“这破小孩儿也真是的,我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当着那么多媒体记者的面,冲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喊妈妈!活该他有妈生没妈养!”
“长得好看又有什么用?往那一站谁能看出来他有肺病?别让咱们累死累活地忙了一通,别人根本不知道究竟是在干嘛!”
金秀妮明显积威甚重,整个车厢里都回荡着她尖锐的嗓音,却无一人敢接金秀妮的话。
后排搂着许沐风的小助理十分不忿,她几次想要插嘴,都被旁边的人给拦了下来。到了此时小助理终于忍不下去了,她深呼吸了几口气,努力抑制住情绪说道:
“好啦金姐,木已成舟,您犯不着再为这事生气。来,喝口水润润嗓子,医院那边我去联系。许沐风这会儿情况不太好,得赶紧让医生看看,免得误了明天记者们的采访。”
金秀妮撇了撇嘴,她把工作手机甩给了小助理,勉强消了气不再说话。
许沐风的意识一片混沌,他感觉自己好像是在一片血海里浮沉。眼皮沉得抬不起来,身体却轻飘飘地没有着落。
自己这是......在哪儿?许沐风努力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事情,是了,昨天他被纪秋玲接出了孤儿院,紧接着又被交到了金秀妮的手里。虽然她们收养自己似乎是有什么目的,但他好得从孤儿院里逃了出来。
一股淡淡的消毒水气味飘入了许沐风的鼻间,与孤儿院之前带他去的那家医院不同,这气味并不浓郁到刺鼻。正相反,它温和的感觉让人联想到阳光下一尘不染的房间,舒适极了。
许沐风缓慢地吸气呼气,肺部残余的血腥气息在身体中流转,已经失去了昨晚发病时的嚣张气焰,想来是自己在半昏迷的状态下得到了很好的照顾。
“噔、噔、噔!噔、噔、噔!”
一阵强劲的声响直击许沐风的耳膜,打破了他心中静谧的氛围。许沐风竖耳去听,似乎是高跟鞋与瓷砖地相撞时发出的声音。
许沐风还没反应过来时,那声音便急急向他靠近。血海不安地震荡起来,一波又一波的巨浪打在许沐风的脸上,传来麻木的疼痛。
许沐风惊恐万分,他慌乱地在血海中翻滚身体,伸出手臂想要去抓住什么。但狂乱的海水只是流经许沐风的身体,让他的挣扎变得徒劳可笑。
海水不断向下涌去,好似海的深处有一个无底黑洞,无情地吞噬着许沐风梦境中的一切。
许沐风低头向下看去,仿佛是《出埃及记》中的神迹再现,海水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向两侧分开。失去了所有的支撑,许沐风直直向下坠落,他在强烈的失重感中醒来。
“醒了醒了,金姐,您别操心了,吃点东西。”
小助理一看见许沐风的眼皮掀开了一条缝,便着急忙慌地将买来的早餐塞进了金秀妮手里,杜绝了她再突然出手的可能性。刚刚小助理被吓了一大跳,她实在是心有余悸。
提前约好的记者们都已经来了医院,这会儿正围在病房外等着,记者们的时间宝贵,许沐风却迟迟不醒。
正在大家都不知该如何是好时,金秀妮直接朝病床走去,对着许沐风的脸用力打了好几下。
长长的美甲在粗暴的动作中胡乱怼上了他细嫩的肌肤,留下几道令人触目惊心的红痕。
“都什么时候了,还吃什么吃!”金秀妮冷不丁地抓住了一个油乎乎的塑料袋,她泛起生理性的恶心,一秒钟都不想多碰,抬手扔到了床头柜上。
“还有你买的这什么鬼东西,油成这个样子能吃吗?就知道你指望不上......哎呀算了算了,都是笨蛋,去,给我重新买杯咖啡去,要热的,少糖。”
小助理偷偷翻了个白眼,这还是金秀妮昨晚点名要吃的叉烧包,她今天起了个大早买来,最后也少不了一场数落。
但小助理随即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模式受到了金秀妮的影响,她可不想成为金秀妮那样的人啊喂!小助理急忙敛容正色:“好的,金姐。”
金秀妮不耐烦地挥挥手,将小助理赶出了病房,她临走前金秀妮却又突然出声道:“对了,把那群记者们喊进来吧,赶紧拍几张就走,咱们也不用在医院里待着了。”
“这......”小助理有些犹豫,她回头看了一眼陷在病床中许沐风,被那几乎与床单融为一体的苍白刺痛了心。
小助理虽然参加工作的时间不久,却深谙职场的“保命之道”,少说多做总不会错,苟住岗位才是最重要的。
就像此时,小助理清楚地知道,最好的选择就是什么都不说,照金秀妮吩咐的去做。
但她终究还是狠不下心,年轻人未被污秽沾染的心气就像是一团火,在小助理的体内熊熊燃烧着。
她忍了又忍,愤怒与冷漠的情绪将小助理来回拉扯,最后在脸上刻成了一道诡异的微笑,小助理说道:“金姐,咱们先别折腾许沐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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