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沐风？许沐风！”
秦轩瞬间慌了神，虽说他在跑向许沐风时已经料想到了这个结果，但这一刻真正到来时，他的心还是会忍不住地绞痛。
“咳......咳......咳......”方才的运动耗尽了许沐风的气力，他的胸膛微弱地起伏着，发出微不可闻的咳喘。若非秦轩屏息聆听，那声音轻易便被大雨给盖了过去。
鲜血本应被剧烈的咳嗽带着冲出口腔，此刻却平淡，但又源源不断地从许沐风的口中流了出来。他被那浓稠的铁锈味道刺激着呛了好几下，就连鼻孔里也流出了血，许沐风的下半张脸都泡在一片鲜红之中。
秦轩肩头的衣服本就被雨浇了个透湿，紧贴在皮肤上湿冷粘腻，许沐风的血更是压得他抬不起身来。
秦轩甚至不敢去碰许沐风，他是如此苍白脆弱，哪怕只是最轻微的触碰，都会让许沐风无法承受。
“许沐风——秦轩——”
远处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呼唤，一下就把秦轩拉回了神，他像寻到救星般抬起了头，只见金星雨和尹舟并排跑了过来，他们打着一把伞，手上却又拿着另一把。跑到屋檐下后，两人身后的莫逸鸣才露了出来。
在方才的混战中，金星雨最先发现许沐风和秦轩不见了，之后三人便满场跑着去找他们。但操场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们走一步被撞得七荤八素，走两步被泼得头晕眼花，走三步被围得根本走不出第四步。
直到雨势减小，同学们的热情才降低了些许，金星雨几人本以为自己终于能自由行动了，但人流直接裹挟着他们回到了寝室，几人干脆换了身衣裳，拿着伞出去继续找许沐风和秦轩。
没有了眼前乌泱泱的人群，金星雨一眼便看到坐在高处楼梯上的两人，他们急忙跑了过去。之前离得远看不清，跑近了几人才意识到许沐风的情况有些不妙。
“怎么了这是？！”金星雨一看见血，心跳便控制不住地开始加速，他的声音都带上了些颤抖。
“已经给范乾英打过电话了，她马上就过来，让我先给许沐风保暖。”秦轩言简意赅地回答道，他说着便要抱许沐风起身。
尹舟急忙按住了秦轩，几人手忙脚乱地把许沐风湿透的衬衫给扒了下来，又将干爽的外套脱下，裹到了许沐风身上。
秦轩这才注意到大家都换了衣裳，但他来不及去问是怎么一回事了，紧紧抱着许沐风向校门口跑去，莫逸鸣赶快给两人撑起了伞。秦轩怕颠着许沐风，他每一步都迈得结实，泥水将半截裤管染得黢黑，但此刻无人在意。
保安远远就看见他们冲了过来，为首的那人怀里还抱着一个。他在这个岗位上兢兢业业工作了几十年，何尝见过这种情况？保安一下子被吓傻了，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假......假条......”
“要个屁的假条！没见人都已经这样了吗？！”莫逸鸣气得踹了一脚大门，门上掉落的水滴打得他睁不开眼。
保安刚想说什么，外面突然传来了救护车的鸣声，那鸣声由远及近，转瞬便到了跟前。看着救护车在校门前停下，保安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二话不说就打开了门。
和救护车一同到来的，还有范乾英的小轿车，刚一停稳她就从车上跳了下来，直接从秦轩的手中接过许沐风，放到了医护人员推来的病床上。
“秦轩，上来！”范乾英朝车外伸出手，一把将立在雨中的秦轩拉上了救护车，“你们几个回去吧，会没事的。”随着“嘭”的一下关门声，救护车扬长而去，消失在雨的尽头。
即便秦轩上了车，他也只被允许蜷缩在角落处的折叠椅上，一片寂静的白色遮蔽了秦轩的视野，他只能从医护人员褂角的缝隙中向许沐风投去一瞥。
许沐风深陷在病床之中，从秦轩的角度看过去，他几乎整张脸都被扣在了淡蓝色的呼吸面罩下，只露出了一点莹白的额头尖尖。
雨声混着救护车的发动机嗡鸣传进车内，明明两人之间只有咫尺之隔，秦轩却恍惚以为眼前的世界被玻璃罩子隔了起来，许沐风遥远到他无法触及。
自己今天真的做对了吗？果然比起自由，他更想让许沐风健康吗？秦轩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为何一定要选择呢？为何对许沐风来说，世事总是两难全呢？
可那雨中的笑容实在太过耀眼啊！像是溺水者看到了海面上闪烁的微光，秦轩陡然惊醒。不对，不对......秦轩痛苦地抱住了头，强行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海中驱逐。
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啊？这是对许沐风的背叛！如果连他都这样想，许沐风才是真的毫无自由可言。所有人都在用关心编织囚笼，而他也是帮凶。
似乎是被秦轩激荡的情绪感染，许沐风咳了起来。点点血花喷在呼吸面罩上，车内各种仪器的报警声乱作一团。
那无机质的“滴滴”声在秦轩听来仿佛是某种倒计时，竞赛学神的荣耀在生命的流逝面前荡然无存。
秦轩再次感受到了最初得知许沐风病时的恐惧，是他太过天真，以为自己在不断努力，一切也都在慢慢变好，结果到头来又回到了原点。
他还是太弱小了，弱小到只能在一起旁边坐着，祈祷秋风安然无恙。可若祈祷有用，他们又何必着急忙慌地赶去医院？
事实证明，情况比秦轩想象的还要严重许多。之前许沐风也有过昏迷不醒的时候，他以为只要推去病房，输输水吃吃药，在医院住上几天便能一切照旧。
但范乾英的脸色越来越差，救护车到达医院后，许沐风直接进了手术室。大门缓慢关闭，“手术中”的红灯亮起，秦轩彻底被隔绝在外了。
太冷了......秦轩第一次感受到医院走廊的温度，是因为今天外面在下雨吗？自己还全身湿透了。
他不停地搓着手，路过的护士拿来了一次性的病号服和毛毯让秦轩换上，还端来了一杯热乎乎的姜汤。秦轩喝下之后却没有任何好转，那股冰冷深入骨髓，丝丝缕缕渗出来的寒意便足够让他动弹不得。
手术室仿佛自带结界，以它为中心的十米以内，时间的流速都变得无比缓慢。秦轩甚至拿起手机开始刷题，企图以此来对抗内心强烈的不安感。
但他眼前总是会浮现出许沐风最后紧闭双眼无声无息的模样，鲜血的腥气仍然在鼻间萦绕。可恶，许沐风究竟什么时候能出来啊......
走廊尽头突然响起了一阵仓促的脚步声，秦轩呆滞地抬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来人竟是纪秋玲。
她沉默地在秦轩身边坐下，秦轩本以为有人陪在身边会让这个过程少些难熬，但双倍的焦虑使这狭小空间中的气氛更加窒息，两人如坐针毡地等待着最后审判的结果。
秦轩已然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不知过去了多久，那扇大门终于再次打开了。先是许沐风被推了出来，范乾英也跟在后面走出了手术室。
她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没事，不用太担心。只是两年前放进他肺里的支撑有些移位，现在已经重新调整好了。我本以为至少能撑到许沐风高考结束，没想到提前了这么多。”
“手术还算顺利，只是他失血有点多，之后可能会虚弱一阵子，这下许沐风可再也没有理由逃掉每天的例行治疗了。”
就连范乾英都有些受不了走廊上的沉闷了，她试图开个玩笑来活跃一下气氛，可惜收效甚微。秦轩和纪秋玲的表情不仅没有放松，反而变得更加严肃了。
“他怎么被推进监护室里了？范医生，不要瞒我们，许沐风的情况究竟怎么样？”秦轩的语速很快，只有这样他声音里的颤抖才不会泄露出来。
纪秋玲没有说话，但她的眼睛也紧盯着范乾英。被这样的两双眼睛看着，范乾英别无办法，只得委婉地说道：
“雨水里脏东西比较多，已经尽量处理了，但不排除还有感染的风险，如果今晚平安无事，那就问题不大，慢慢养着就行了。”
秦轩和纪秋玲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懂得范乾英的未尽之意，但现在许沐风被关进了监护室里，他们根本帮不上忙，实在是有心无力。
秦轩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转向纪秋玲：“许沐风醒来的时候得有一个熟悉的人陪在他身边，您来守上半夜吧，我先回病房里睡一会儿，下半夜我来换您。”
秦轩的语气沉稳，纪秋玲也莫名感到安心不少，她点点头应了下来。秦轩则回到了许沐风的病房中，他在沙发和病床之间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爬上了病床。
床上用品被护士换成了新的，散发着一股极淡的清香，许沐风的气息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但秦轩还是将头埋进了枕头里，贪婪地呼吸着，哪怕能寻到一丝他存在的痕迹呢？
秦轩将大半的被子都夹在腿间，想象着自己拥抱许沐风时的触感。柔软的被子也包裹着秦轩的身躯，似是许沐风温柔的回抱。
阵阵暖意与秦轩身上散发出的寒冷缓慢对抗着，尽管内心忧愁，他最后还是允许疲惫攫取了意识，坠入一片漆黑的世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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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大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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