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这张陌生的脸,宛若贝汉罗盘般慢慢的与过去的少年重合。
那也是一个无人问津的冬日。
十四岁的肖览独自站在昏黄闪烁的破旧路灯下,看着那辆渐行渐远驶离的车尾。
冰冷的寒夜寂静无声,哭声大一点就会回荡在破旧的楼房之间。
肖览只好压抑着抽泣,颤动的身体不知是因为伤心没有人陪伴行走的黑夜,还是因为冷。
他拖着仅有的二十寸行李箱,穿过一条乌黑不见五指的小巷。
南方的冬天没有雪,只有钻进衣体间不停摄取着体温的冷风。
没有手电筒,也没有手机。
肖览感受着脚下坑洼泥泞的道路,巷子两边是被水浇透生长的青苔,有的甚至已经延伸到了路中央,稍不留神就会摔倒,他只好缓步挪动着。
可路就是不好走,肖览对这条路不熟,探索着一个不稳摔倒在地。
皮肤传来生涩的疼痛,手掌的冰冷施加在伤口上,好像被银针穿刺着。
旁边的门被拉开,出来的是一位发丝银白,褶皱的皮肤上布满着斑点的老婆婆。
老婆婆见状,声音中却满是担忧的问候,“是不是览览啊?”
肖览从地上爬起来,湿润的双眼打量着面前佝偻的老人,想来这里就是姥姥家了。
“姥姥。”
老婆婆作势要下来,奈何行动不便,被肖览拦住了,“姥姥你别下来,小心摔着了。”
“乖孙,快进屋好好让姥姥瞧瞧。”姥姥的声音中满是关怀,不同于母亲的严厉,让肖览感觉很舒心。
走进屋内,是简陋得除了一些所需的生活设备以外,什么都没有的狭小空间,就连冬天取暖的都是一口铁盆里装着燃烧的柴火。
“乖孙,怎么这么瘦啊,穿这么少冷不冷啊?”姥姥捏着肖览的手臂,嘴里一直念叨着。
肖览的情绪一下就涌了上来,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流,“姥姥,我不冷。”
“别哭啊,是不是爸爸妈妈欺负你了?有什么事跟姥姥说,姥姥替你做主。”
肖览第一次感受到被呵护的感觉,可又能说爸妈什么,尽管被送到乡下念书,连路都是雇佣司机送来的。
他也只是摇头否认。
就这样,拖着一身疲惫的肖览在姥姥的抚慰下沉沉睡去。
因为距离开学已经过去了两周,所以肖览作为初二生插班进了其中一个班级。
班级里对于这个新来的同学都满是好奇,更何况肖览不同于同年人黝黑的皮肤,长相也是出众的,自然而然结交了许多对他感兴趣的人。
渐渐的,肖览与同学们熟络。
也是在这一学期中,结交了一位人言所谓的好兄弟,叫做徐嘉程。
入了夏的五月天气渐渐开始闷热,骤升骤降的温度惹得学生唉声连连。
“肖览,别他鸟的睡了,我们发现了个好地方,快走去瞅瞅。”徐嘉程将睡梦中的肖览摇醒,言语间痞气而又嚣张道。
肖览睡意全无,对徐嘉程说的很感兴趣,哼笑一声,“在哪儿,远不远?班主任这几天盯人可盯得紧,被那老东西抓到了怎么整。”
“你小子还怕他?不就是个课间操,不逃课挺给面子了。”徐嘉程不屑,手掌拍着肖览的后背,“去不去?”
去,当然去。
同行的一共有三人。
除了徐嘉程外,还有一个身形瘦小戴着眼镜的矮个子男生,他的名字叫余福,因为他很爱动不动就发火,所以班里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地炮。
这地方离学校有些距离,翻出校墙经过一条狭长陡峭的泥路,就是目的地。
这是一座被荒废的长廊,地上枯叶散落,顶上却盛放茂密的紫藤萝,花穗伴随着微风摇晃着,甚是美丽。
“怎么样,这地方浪漫不浪漫?”徐嘉程胳膊肘顶着肖览,一脸玩味,“上周五放学我来这儿闲逛,阴差阳错就走到这儿了,你吐槽那地儿好久了,兄弟我仗义吧?”
从前逃课,都是在学校鲜少有人去的杂物间内,那儿便是他们的必待地,有时还会有其他年级的混混抢位置。
这地方相比起那间狭窄的屋子,宽敞开阔很多,也不会有散不尽的烟雾。
“你挺会找地方,不过总算不用再闻那难闻的二手烟了。”肖览嫌弃的说到。
“怎么着,你不得请哥们儿吃桶泡面。”
“行。”
“你俩别叨叨了,快过来,这儿有个臭小子偷听我们说话。”余福突然喊到。
二人闻声走过去,只见在长廊尽头的角落,蹲着一个脸蛋黑乎乎,头发乱糟糟,连穿在身上的都是补丁缝合了好多次的破烂衣裳。
“不……我没,没有偷听你们说话,话,我,我,真,真的不是故意的。”干瘦的少年仓惶的解释,吐字有些不清晰。
徐嘉程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语气很是轻蔑讥讽,“这不是呆子吗?你在这儿干嘛,又被你们班老师给打出来了?”
“没,没有,我只是,来,来这里补作业而已。”
肖览默然的看着那瘦弱因为害怕而颤抖的身躯,“你们认识他?”
“这家伙谁不认识啊,住在垃圾站里长大的孤儿,臭死了。”余福说话总是带着刺,不管是对于肖览二人,还是对于其他人,尽管是实话,也淬了毒。
“我不是孤儿!我有爷爷!”少年被激怒,站起身朝着他们怒吼。
徐嘉程烦躁的掏着,懒得废话,一脚将人踢下了山坡。
少年由于惯性向后倒去,跌进了山坡中的滕蔓丛里。
枝丫断裂的声响夹杂着少年因疼痛而隐忍的闷哼。
“没大没小的,说你什么了就大吼大叫,别在这里烦人。”
肖览很少看见徐嘉程因为他人吼叫而动手的,在学校即便有人吼他,要么被他一个眼神吓回去,要么就是给予警告,与其说是警告不如说是对那群怂货下的最后通牒。
对于这个少年却不一样,徐嘉程没有太多的耐心,肖览想,或许这人不是三番两次这样了,对于徐嘉程这样吃软不吃硬的人,硬刚只会适得其反。
为了避免出事,肖览还是劝解着走上前,“算了,你讨厌就别管他,下次离他远一点就行,犯不着动手,要是真出事怎么办?”
徐嘉程倒是无所畏惧,因为在他的眼里这个孤儿没人会给他撑腰打抱不平,就连老师也对他厌弃,要是真死了,对他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徐嘉程啐了一口唾沫,“看见他就烦,一身的垃圾味,吼什么吼,臭死了。”
少年的脸埋在臂弯里,无法看见他现在的神情。
他应该是哭了。
肖览只能这样猜测。
“算了,好不容易找到这个地方,别把事情闹大了又跟人抢位置。”肖览淡声劝阻,“我们先回去吧?”
“行吧。”徐嘉程转身正要走,回头对着少年又道,“以后不准再到这个地方来,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警告声落下。
听着缓缓走远的脚步声,蜷缩在滕蔓里的少年艰难的撑起身爬了出来,看着三人离去背影,与回头的肖览视线重叠。
被树枝刮伤的手臂流着暗红的血,少年盯着又被划烂的衣衫,嘴里喃喃到,“又得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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