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长街很是热闹，已经四个月没有犯过病的穆惟梧总算是再一次得到机会能和妻子一起出门去长街闲逛。
堂堂一个状元郎高兴得像是一个小孩子。
不对，他是小孩子的时候也没那么开心过。
穆惟梧今日神清气爽，瞧见了街上买画眉鸟的都要给人家一些钱财说是让他去放生积攒功德。
他这几年来，从未有过这样一段正常的时光。
他想这是代表着自己永远不会再疯了。
就这样一家一家店铺地去逛，一点一点风光去看。
直到傍晚太阳快要落下才准备走。
走之前，他们逛的最后一家店是卖笔墨的，原本是要买一些墨备用的，但无奈这家店很奇怪，店门敞开，店内却空无一人，也不怕被人洗劫一空。
于是他们便走了。
他们走之后，从店内的隔间后走出一位年轻公子，他的衣着很有品位，生得也算是好看。平日里他面对任何一个顾客都是自信的，甚至是侃侃而谈的。
但面对连幼淑和穆惟梧他却不敢出来相见。
他啊，只敢躲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隐忍着，紧紧攥着手中的扇子，就连手指都被攥红了他也愣是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苏家苏梦黎，一个怂包。
“穆惟梧，方才那家店好生奇怪。”
“或许是店主人有事出去了吧？”穆惟梧没有放在心上。
连幼淑转过头，看着那块写着“远走书墨”的牌匾，心中五味杂陈。
——她从前和苏梦黎约定过，若是往后生意做了起来无论是何营生都取名为“远走”,意味远走他乡，亦为走得更远。
她才不会猜测是什么巧合，这家店绝对是苏梦黎开的，这绝对不用怀疑。
“幼淑，你怎么了？”
她只摇摇头，笑道：“这家店大抵是我那半路撇下我的合伙人开的。”
“那还挺有缘分的。”
连幼淑长吸了一口气：“有缘，无分。”
穆惟梧装作听不懂地样子，只跟在她身后继续往前走。
他心里却莫名有些慌，说不上来，一个是有缘无分，另一个是有名无实。
她会不会犹豫呢？
不会的，定是不会的。
但若是会呢？
自己有可真的肯放她走。
和一个随时会变成疯子的人过一辈子，一定不是一个姑娘最好的选择。
她值得更好的人，看更好的山水，走更远的路。
但他确实舍不得。
他甚至已经开始自私地想拥有留在连幼淑身边。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可恶。
他自以为自己深情爱着已经故去的妻子三年来没少寻死觅活，但他现在却在吃连幼淑的醋。
徒有虚名的夫妻，不该有这种酸味。
除非自己已然爱上了连幼淑。
他对自己心里的情感有所察觉之后，开始震惊，随后便是惶恐。
他的心原来大到可以装下两个人了。
后来的日子，他照旧每天闷在书房里，读书写字，偶尔自己与自己对弈一局围棋。
连幼淑闲下来时也会抽空去书房，她如同是一只晒太阳的猫，有时候看书，有时候小憩，也有的时候会凑过去看看穆惟梧在做什么。
总之，一切就如往常一样。
有一段时间连幼淑忙着收账，没有来书房。
穆惟梧的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在这个下午他再看不进书了。
这也是他这三年来头一回独自出门。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他并不清楚连幼淑谁在哪里，而他的目的也并不是找到连幼淑，他只是想要出来散散心罢了。
但有时候就是那么巧的，他走进的第一间铺子就是她所在的铺子。
她低着头，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账簿，听见声响微微抬起头，正好与她对视了一眼。
“穆惟梧？你怎么自己出来了？”
“我，我......”穆惟梧手足无措，脑子里正在措辞，编造一个合理的理由。
但是他根本就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
他可是一个随时都有可能犯病的人啊。
随时都有可能疯，也随时有可能伤害自己或者伤害别人。
母亲不许他出门，现在虽然放宽了一些但也除非是连幼淑陪着他才可以出门。
穆惟梧笑了笑，边上的几个伙计掌柜也愣住了。
他们原是不认得大少爷的，现在是认识了。
“快快快，给少爷搬个椅子来！”那掌柜忙招呼，“就放在少夫人的身边。”
“少爷，坐呀！”
“一会儿我还有几家铺子要去，你就跟我一起吧。”连幼淑一边翻着账本，一边对穆惟梧说道，“看完账本我送你回家。”
“送我回家？你一会儿还有事吗......”穆惟梧敏锐捕捉到了关键词。
“嗯，我一会儿要去谈一笔生意。”连幼淑云淡风轻道，“谈完那笔生意之后我就能回家了。”
“吃晚饭之前能回来吗？”穆惟梧问她，“我等你一起吃晚饭。”
“好啊。”连幼淑看完最后一张账目，将账簿合上，朝穆惟梧笑了笑。
穆惟梧惊觉自己的心脏跳动得厉害，忍不住用手捂住了心口。
“怎么了？不舒服啊？”
“没有没有......”他摇头，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热茶。
回到了家，他没有回书房，而是先跑到了厨房去。
厨房里的厨子们瞧见是他，几乎是马上将手边所有带刃的刀给收了起来。
毕竟他上一次来厨房是偷刀割腕的。
“少爷，你怎么来了？”厨子紧张道，“是......饿了吗？”
没想到穆惟梧只是站在门口，一副有大事交代的样子。
“晚饭吃什么？”他问。
“啊？”众人先是一愣，随后报起了菜名：“晚饭......清炒笋丝，鲜菇炒菜，桂花酿肉，鱼羹蒸蛋，还有排骨冬瓜汤。”
他思考片刻，开口道；“幼淑爱吃糖醋鱼，将鱼羹换了吧，做得偏甜一些。”
厨子们连连点头：“是是......”
“嗯，那我就先走了。”他说罢，就转过了身去。
厨子们缓了一会儿，面面相觑。
这是这三年来，大少爷头一回如此正常地光临厨房，他们竟然还有些不大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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