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恢复的是听觉,耳边单调且稳定地响着“滴滴”的电子音,把他从虚无中强行拉回现实。紧接着,就是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消毒水和某种橘子清洁剂的气味钻入鼻腔,再然后便是触感,季识青试着动了一下手指,并可有感受到想象中祁悯牢牢握紧自己手的触感,因此小有遗憾,不过很快就把自己哄好。
六分仪还算是有点良心,附赠了“治疗”伤口的服务,他所说的治疗并非是传统意义上的愈合,事实上,伤口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惹人注目的变化,但其实已经感受不到哪怕一丝疼痛。
因此,季识青感觉最难熬的是睁开眼睛那一瞬间,刺进眼眶的模糊白光。季识青缓了一会儿之后才重新睁开眼睛,似乎房间里面并没有人——
不对,并非这样。
季识青视线微微偏移,注意到自己躺着的病床旁边还摆着一张陪护床,一个清癯的人影正伏在那张陪护床的边缘,以一个极不舒服的姿势打着瞌睡。
季识青呼吸一滞,扯下碍事的管子翻身下床,轻手轻脚地走到祁悯旁边,取过一件外套轻轻披在祁悯肩上,紧接着,小心翼翼地坐上陪护床,随意扯了扯被子,自己则向后靠了靠,倚着床头。
祁悯头枕着自己臂弯,呼吸清浅,一只手里还攥着一块只被咬了一小口的面包,他就那样蜷在那里,像是被疲惫彻底击垮后,连休憩都要绷着弦。
季识青想抬手揉揉祁悯头发,又担心这样会弄醒他,手悬在空中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遗憾地收了回去。
先前很多引人深思的问题如今都有了答案。
为什么季识青知道祁悯不吃花生,为什么梁有鹤这样笃定他曾经见过季识青……
季识青这人和自卑、敏感就扯不上什么关系,在没有恢复记忆之前,他曾经以为他们两人的相遇便是莫大的缘分。如今知晓这些都是自己刻意的设计,季识青也没有丝毫失落,他只觉得自己谈恋爱的手段登峰造极。
命运是否眷顾,季识青不在乎。
若是命运识趣,那就让命运为祁悯添上一抹溢彩的流光。
若是它不识好歹,季识青自然有无数办法制造与祁悯的相遇。
那年泛舟湖上,祁悯端坐在席上与人对弈,只消一眼……
季识青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祁悯发丝。
眼下,就是永恒。
——
“祁顾问我去买了海鲜粥,你先喝一点,不吃饭怎么行?我奶说不吃饭胃会……诶!老大你怎么醒了!!!”
季识青现在的想法只有一个——这天杀的永恒怎么这么短,还有这该死的姜河怎么这么吵?
祁悯听到声响立刻惊醒,猛然抬头,脑袋正好撞到季识青下巴。
“嘶……你醒了,你怎么在……”祁悯抬手揉了揉头,看着大变活人出现在陪护床上的季识青,懵了一瞬,茫然地转头看向空荡荡的病床,明白了过来现在的状况——
季识青算是见识到了祁悯的雷霆手段,因为不到三分钟,他就被祁悯塞回病床的被子里,纵使季识青举着双手保证自己的伤口真的没有什么事情,祁悯置若罔闻,打开现在已经慌忙逃窜走的犯罪分子姜某带来的其中一个保温盒。
姜某虽然非常聒噪,但细心这方面也是没话说,一共带了两盒粥,一盒是能入挑食的大少爷季某口的鱼片粥,给祁悯带的那一盒则是滨城特色的海鲜粥,祁悯把鱼片粥搅了搅,确认不烫嘴之后,舀了一勺喂给季识青。
季识青在零时象限的时候嘴其实一直都没闲着,吃了六分仪不少珍藏的零食,但祁悯喂的东西他丝毫没法子拒绝。
更何况……季识青敏锐地发现,祁悯的状态现在简直低沉到有些吓人,他好像还从未见过祁悯脸上带着这样的表情——
“那几个人跑了?”季识青谨慎地说出猜测,同时内心里是有点不可置信,这几个人都被他打成那个样子,要是还能跑掉,谁都要夸一句天赋异禀了。
祁悯轻轻摇了摇头:“有几个重伤的现在就在这家医院,市局派了人看守,剩下的几个已经被押送到滨城市局了。”
“那是……又有人出事情了?是谁,梁文膺?”季识青神色一凛,往最坏的方向去想:“不会是发现梁玉林尸体了吧?他们下手这么快,是泄露了风声?”
这次季识青没有在第一时间听到祁悯了的回复,他的沉默像是在印证了季识青的猜想一样,季识青愕然抬起头,直直撞进祁悯幽邃的眼神中,季识青后知后觉注意到,祁悯眼角似乎有些极其不易被察觉的红晕。
“……不要哭。”季识青刚说出口就想给好像在梦游一样的自己一巴掌。
“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是爱哭鬼。”季识青想。
“我,那个,梁玉林他……”
“梁文膺和梁玉林都没有事情。”祁悯又舀了一勺粥递到季识青嘴边,“我让人赶到推测出来的地点之后,那里的确已经人走楼空,但是现场没有打斗或者挣扎的痕迹,更没有血液的痕迹,所以推测出梁玉林是被转移了,既然要大费周章地把他带走,也就说明嫌疑人留着梁玉林的命还有用,轻易不会对他下手。至于梁文膺,他要回公司一趟,他怀疑他们公司有内鬼,和那些人里应外合设计绑走梁玉林。”
听到自己担心的都没有发生,季识青这才舒了一口气:“那就好,可是梁玉林的社交圈子和他父亲几乎没有关系,梁家公司的员工恐怕对他们老板儿子并不了解,我想有内鬼的可能性恐怕很小。”
“嗯,我也是这么想,如果梁家有人被策反,犯罪分子就不会大费周章布下这种局,但是梁文膺他现在的状态很焦躁,留他在这里只会起反作用,不如让他去忙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祁悯眼睫垂着,这让季识青更辨不明他的神情,所以犹豫了一番,季识青只能干巴巴地应了一句——
“也好。”
随之而来的就是良久的沉默,季识青感觉自己煎熬到像是被架到火上烤,祁悯虽然不说话,但手上的动作倒是一点没停歇,季识青不敢反抗,一口接着一口地乖乖被投喂,只能时不时偷偷去观察祁悯的表情然后放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想。
被他得逞了几次之后,终于有一次不小心与祁悯对上了视线。
季识青慌了神:“那个,我不是……”
“季识青。”祁悯说道。
冷不防地被叫名字,季识青紧张地想要坐起来,结果被祁悯伸手硬生生按了回去。
“你不喜欢我吗?”祁悯手指攥着被子一角,视线垂着,错开眼神不去看季识青。
“怎么会?!我当然喜欢……”
“我看到了。”祁悯不敢去回想自己匆忙赶到那条小巷的时候看到的画面:“你分明可以躲开的,为什么会选择生生挨下那一刀,你不是最擅长这种打斗的吗?你平日里那些机灵劲儿,难不成只是为了对付我?”
季识青喉咙酸痛,张口想要解释,但是他突然发现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他们的故事太长太久远,久到花谢花开无数个轮回,讲出来恐怕也要日出日落几个来回。
“我之前……从来没有人教过我什么是喜欢,我曾经只知道我不能没有你,但我不知道这种情感可以被称作什么。直到我看到你就那样在我面前倒在血泊里,我当时什么计划,什么筹谋,什么案件都想不到,只觉得很怕又很冷,我在那时才明白……”祁悯声音轻的像是叹息,只差一点就能不被任何人察觉到话语中的颤抖:“季识青,我很喜欢,很喜欢你,我不懂怎么表达,怎么约会,怎么谈恋爱,但我会用我的一切来爱你,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祁悯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不像告白的告白里面掺了数不尽的后怕和心疼,以及要满溢出来了的占有欲——你不是爱我?你不是将这份喜欢塞给了我?那你只能连带着你自身,都负责到底。
“完了。”季识青自打祁悯开口说话的时候就紧紧盯着他的脸,像是要把他刻进心底一般,窗外迷糊的小鸟撞上了玻璃,季识青呢喃着吐出两个字。
“怎么——”
季识青完全无视尖叫的监测警报,撑起身子,趁着祁悯还在紧张地关注他那个摆设一样的伤口,季识青伸出手把祁悯拽了过来,将人死死按进自己怀里。起初祁悯还试图挣扎两下,但一想到季识青还是个伤患,心里又忧着这个混不吝的伤口再次撕裂,所以没再做任何反抗,任由季识青得寸进尺将头埋进自己颈窝,灼热的呼吸烫着那块敏感的皮肤,祁悯微微瑟缩了一下,但是被季识青察觉到之后反而将他抱得更紧,像是要将他嵌进血肉里一般,力道大的和“伤患”这两个字扯不上半毛钱关系。
“让我抱一下。”他说。
“好喜欢你啊。”他又说。
季识青声音低哑,但是又带着些鲜活劲儿,前两句话已经惹得祁悯耳根通红,偏偏他还坏心思地贴近祁悯耳朵:“和我一直在一起,哪怕在哪个世界,都在一起,都像现在这样爱我好不好?”
祁悯哪曾想会碰到这种架势,没办法去思考季识青话语中暗藏着的细节,只狼狈地连连点头,得到答复,季识青这才肯微微松开手,但还是整个人贴在祁悯身上,不让祁悯有半点退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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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云千重,水千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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