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萧池正常去上班。
楚轶南的出现像是往一潭死水中丢了一块石头，虽然水花四溅，可是很快又会回归平静。
临到打烊时，门口的风铃叮当，萧池抬眼看去。
楚轶南一身灰色大衣，里面是黑色的西装，皮鞋瓦亮。
「卡布奇诺。」
「几分糖？」萧池问。
「咖啡糖。」
天台那次敞开心扉之后，萧池和楚轶南的关系更好。
周末的时候，在萧池的要求之下，楚轶南放弃了最爱的游戏，拖拖拉拉出了门。
「你怎么黑眼圈这么重？」萧池看着楚轶南打不起精神的样子。
楚轶南揉了揉头发，打了个哈欠：「昨晚通宵打游戏了。」
萧池无奈，只得先带他去了咖啡店。
「喝什么？」萧池问。
楚轶南看了眼菜单，「卡布奇诺吧。」
萧池等着，却没听到后续，又问：「几分糖？」
「唔，咖啡糖！」楚轶南笑的欠揍。
萧池忍无可忍：「咖啡糖算几分糖！」
楚轶南居然很认真地描述，「就是那种先苦苦的，再甜甜的，最后很甜，甜到心里的。」
萧池愣住，过了一会才对店员说：「全糖。」
楚轶南调侃：「这么甜？」
也不知道在说人还是咖啡。
萧池没回答，脸却红了，「还不是你自己不好好点！」
那天本来萧池是准备带楚轶南去图书馆学习的，但是看着他太困了，买了个咖啡就把他送回家了。
也不知道这人困成这样，为什么还要答应他出来。十七岁的萧池觉得和楚轶南在一起很开心，但很多事情背后的意蕴，他在很久之后才明白，这些过期的甜化为利器刺入他的心里，让他在失去自由的那三年里夜不能寐。
「好了。」萧池把咖啡递给楚轶南。
楚轶南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弥漫整个嘴巴，尝不出一点甜。
他皱着眉问：「这是几分糖？」
萧池面无表情地回答：「无糖。」
楚轶南看着萧池面无表情的脸，知道他心里一定暗爽。
别人都觉得萧池温文尔雅，只有他才体会过这小子的闷骚。
「我在门口等你，送你回去。」
萧池皱了皱眉头：「不用了。」
「听我的。」楚轶南站在吧台前，不容退让。
萧池知道，他这是又开始耍无赖了。
楚轶南这个人，过了七年，依旧还和当年一样幼稚。
这让萧池总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他们从未分开过。
可是男人成熟的面庞、精英的穿着打扮，却又让他立刻意识到现实的差距。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萧池平静地说。
九点多，收拾好店里的东西，萧池走出去。
天空中飘着鹅绒般的大雪，扬扬洒洒，地上也已经覆盖了厚厚的一层雪。
他上了车，闭上眼假寐，但是楚轶南却不配合。
「为什么在这上班？」楚轶南目视前方，不明白这么多年他联系不上萧池，一直以为他在香港风生水起，没想到兜兜转转，居然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
「没有为什么，我要赚钱，生活。」萧池答。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回答我，萧池，你不是去香港读书了吗？」楚轶南觉得每次和萧池说话自己都要少活几年，尤其是他每次都这么油盐不进的样子。
「做什么是我的事，不劳你操心。」
楚轶南命令道：「你辞职，不要做了。来我公司上班。」
萧池终于睁开眼，讽刺道：「你有什么资格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你是以什么身份来说这话？」
楚轶南失了语，曾经他们是同学、是最好的朋友，如今七年过去，他们却什么都不是了。
他也有自己的脾气，直接说道：「你最好听我的，不然再怎么折腾，结果也只会是我说的这样。」
这次到了楼下，萧池什么话也没说，摔门离开。
楚轶南也是被气到了，直接驱车离开。
两人不欢而散。
萧池回到家，萧母看到他头上顶着雪，催促他赶快去洗澡。
过了一会，陈友然也进来，顶着同款的一头雪。
「哎呀，好大的雪，好冷好冷！」陈友然哇哇叫。
萧母也拿了块毛巾给她，「你哥刚也是这样，快去洗澡。」
「咦？我哥今天又比我早回来，怎么回事？他这两天都下班挺早的。」
萧池刚吹干头发，穿着居家服，碎发凌乱，「没怎么，这两天不太忙。」
「嗷嗷，太冷了，我要赶快去洗个热水澡！」陈友然没多想，进了浴室。
过了一会，萧母煮了姜汤给两人喝。
看着两人喝的暖呼呼的，不禁追忆道：「记得你们上高中那会，有一年也是下很大的雪。小池不知道去哪里疯玩了，回来一身雪。我当时让你洗澡你不去，结果感冒了一个礼拜才好。你向来很乖，还是第一次弄那么狼狈回来。」
陈友然好奇道：「真的吗哥？你还有调皮的时候呢？」
萧池揉了揉她的头，「好好喝姜汤，小八卦。」
那是萧池转学到北城七中的第二年，也是和楚轶南认识的第二年。
那一年北城的冬日也很寒冷，令人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下了一场数年以来最大的雪。
楚轶南和家里关系恶化，伪善的继母、背叛的父亲，让他喘不过来气。
他闷头在教室睡了一下午，老师们看到也只是摇摇头。七中的富家子弟不少，但楚轶南属于最富的一个，老师们不敢管也不想管。
临近放学时，突然下起了一场鹅毛大雪。学生们见此都躁动不安，班主任老张看着这些年轻孩子心已经不在课堂上，于是提前下了课。
「嘿！走！去打雪仗！」萧池感觉自己肩上一重，是楚轶南搭着他。
刚刚还呼呼大睡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醒了。
萧池不紧不慢收拾好书包，「可以去，但是你穿这样不行。」
楚轶南只穿着一件黑色高领毛衣，轮廓俊逸，看着比平日里温和很多。
楚轶南轻笑，如冰山融化，他靠近萧池，「哥们可是铁打的！」
萧池拿起围巾，看着楚轶南，说道：
「不想打雪仗我回去了？」
楚轶南看了一眼窗外，学生陆陆续续下课，人已经逐渐多了起来。
他无奈道：「行，谁让我就想和你玩！」
他从抽屉里摸出一件黑色羽绒服，穿好。
萧池微微笑了，露出了脸颊两边的酒窝。说道：
「好了，走吧。」
具体的记忆已经模糊，可能因为那是北城2018年的第一场雪，所有的学生都玩疯了，包括萧池和楚轶南。
夜幕降临，萧池气喘吁吁地从人群里走出来，看到楚轶南靠在栏杆边上。
「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萧池穿好外套。
楚轶南的脸掩藏在阴影下，明明暗暗，他正拿着手机不知做什么。
萧池发现他的手很漂亮，修长，但又劲健。
「好，走吧，今天天气不好，别骑车了，我送你回去。」楚轶南说。
萧池知道楚轶南的司机每天都会接送他。楚轶南说的是事实，于是他也没客气。
一路宁静。
「好了，我到了。」萧池说。
「嗯，阿嚏！」楚轶南打了个寒颤。
「你下午是不是着凉了？」萧池着急问。
楚轶南有点昏头，鼻子通红，「可能吧。」
萧池看了看楚轶南，无奈道：「今晚你要不要去我家做客？」
楚轶南调侃：「怎么，这么快就想让我见家长？」
萧池没好气道：「跟我回去吧，家里只有我妹妹和我妈。」
今天天气原因继父在单位没回来，不然萧池也不好带楚轶南回去。
他刚刚不小心看到了楚轶南的手机，是一个朋友圈动态，楚轶南的父亲和继母一干人在外度假，不用想，没有人会照顾他。
萧池拉开车门，等楚轶南下来。
空气静默了一会，楚轶南说：
「萧池，我不需要你同情我。」
「不是同情，」萧池正色道，「我们是朋友，对吗？」
不等楚轶南说什么，萧池又说：
「这是朋友之间的关心，我不同情你，楚轶南，我心疼你。」
他伸出手，「来吧。」
楚轶南最终还是下了车，时隔很多年之后，当他再想起那天晚上，他发现，他永远都无法拒绝萧池。
在冰冷的寒夜，最亲的家人抛弃了他，只有萧池会给他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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