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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佛堂有请老祖宗

以朱府的布局来看,佛堂所在之处,比朱淑真住的园子还要偏僻。在朱景元的带领下,千里寻跟着往朱府深处走去,直到眼前出现一座小山丘,千里寻才看到,在那山丘底下有座园子,外形像是一座寺庙,园墙不高,能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房屋。

“哥哥,朱府怎么把山都给搬了进来?”

“那不是山,只是个大土堆而已,当年建造朱府时,为了搞这么一个像小山一样的大土堆,可是从临安城外拉了不少土进来。”

千里寻又看到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流,河面很窄,水并不深,水里放着几块石头,需要穿过这条小河才能到达佛堂。

三人踩着石头穿过小河,是一段石子甬路,走上去脚底硌硌的,像是在做足底按摩。当石子甬路走尽后,穿过野草地,才算真正到达佛堂跟前。门紧闭着,上面有一个小小的匾额,写着“佛堂”二字,里面连续传出敲击木鱼的声音。

朱景元说:“淑真,你在这里等着,我前去敲门。”

千里寻点点头,看着哥哥走到跟前,将那木门敲了三下,等了一会儿,并没有人来开门。又敲了三下,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人开门。继续敲了三下,终于听到里面有脚步声传来,三人一阵高兴。

里面有拔门栓的声音,接着“吱扭”一声门被打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出现在眼前,问道:“你们是?”

苦荞赶紧上前有礼道:“嬷嬷好,这位是朱府大公子,这位是小姐,前来拜见老祖宗。”

嬷嬷说:“原来是府中的公子和小姐,你们这些小辈可能还不知道,老祖宗一心向佛,从不见俗世之人,还是走吧。”说完就要关门。

朱景元阻拦道:“嬷嬷,这些晚辈都知道,本不该来打扰老祖宗清净,只因舍妹遇到人生难题,需要面见老祖宗,还请行个方便。”

嬷嬷说:“老祖宗脱离世俗,六根清净,岂可涉足红尘之事,你们听话,还是离去吧。”

这是唯一的机会,如果请不到一位长辈出面,和离只能失败。哪怕请一位,成功的几率也会多一些,只要有一线希望,千里寻都会牢牢抓住。于是大声说:“老祖宗修习佛法,难道不明白佛菩萨普度众生的夙愿吗?现在众生之一,您的不知道第几代的孙女有难,需要您这位菩萨出来救赎,可您却躲在佛堂里只顾一个人清修,这算哪门子修习佛法?”

嬷嬷批评道:“你这小辈,太不懂礼貌,怎能随意批评老祖宗?”

里面的木鱼声戛然而止,传出一个苍老而有力的声音:“秀珍,让她进来吧。”

三人一阵欣喜,正要一起进入,被秀珍嬷嬷挡住:“没听老祖宗说只让她一人进去?你们两个在外面侯着。”

朱景元和苦荞只好收住脚步,在外面等候。

千里寻跟着秀珍嬷嬷进入。佛堂的小院不大,简单而整洁,最吸引人的是三株腊梅,早已过花季,枝叶倒是繁茂。

走进佛堂的正屋,迎面最显眼的地方摆着一尊高大的佛像,看了不由让人肃然起敬。佛像前面的供桌上有个香炉,里面插着三炷香,正在燃烧,供桌前放着一个蒲团。

秀珍嬷嬷说:“姑娘既然进来,需先拜拜。”

千里寻乖乖照做,谁让她有求而来。她走上前,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心想:“老祖宗还没见到,倒先拜起佛像来。”

拜完后起身,还没来得及瞧四周,听到秀珍嬷嬷的声音:“老祖宗,朱家的小辈进来了,就由您老教训教训她。”

千里寻扭头看去,在佛像的左边放着一张几案,上面放着木鱼和犍稚,几案旁坐着一位头发全白的老人,眼窝深陷,鼻梁高挺,嘴巴周围充满褶皱,可以说整张脸都充满褶皱。褶皱以及零散的老年斑也无法遮住皮肤散发出的白光,一看便知年轻时绝对是位皮肤白皙的美人。千里寻觉得这张脸虽苍老,却很慈祥,只要看那么一眼,心里便会产生奇妙的温暖的感觉。

老祖宗微闭双目,双腿盘坐,手里拿着佛珠用心盘着,嘴里念念有词。听到秀珍的话后,张嘴说:“让她过来。”

千里寻知道叫自己,走上前。

秀珍嬷嬷向她示意坐在蒲团上,她虽不习惯,还是听话坐下。

老祖宗依然盘着佛珠,双眼微闭:“听你刚才说话有些见识,所以请你进来,不知你找我所为何事?”

千里寻迅速在心里组织开场白,终于找到合适的:“老祖宗是女人,应该最能体会女人的不易,孙儿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才德无法与孙儿相匹配的丈夫,这些倒没什么,如果他人好,日子还可以过下去,可他打孙儿,还把商妓往家里带,孙儿实在无法跟他过下去,想到和离。父亲不同意替我出面,只要父亲不同意,一家的长辈,包括族中的长辈都不会替我出面,孙儿无路可走,只能来求老祖宗。求老祖宗可怜我,替我出面主持和离之事。”

老祖宗终于抬眼,那双眼睛周围的皮肤虽有很多褶皱,但目光炯炯有神,千里寻被深深吸引。

“女人活着确实不易,但我为何要凭你一己之言出面为你主持和离?你父亲不同意,说明只是你这孩子瞎胡闹而已。”

“老祖宗此言差矣,我身为女子,深知婚姻对女子的重要,岂能拿自己的婚姻大事胡闹?在一段不符合心意的婚姻中,就像深陷泥潭,无力自拔,即便如此,孙儿也要努力挣扎,哪怕死在泥潭之中,也比活着忍受婚姻的不幸要舒坦许多。”

“看来,你和离的决心倒是很坚定。那你说说你的父亲为何不同意替你出面?”

“他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后悔将我培养成女词人,认为我嫁给现在的丈夫,才能明白身为女子重在相夫教子,而不是写诗作词,整日沉迷在不切实际的幻想中。他还十分看重朱家的脸面,认为即使我和离也会损害到家族清誉。”

“你父亲没有什么不对,只是与你的想法不同而已。你刚说丈夫打你,还把商妓领到家里,我听着也认为女子不应该与这样的丈夫过下去,难道你父亲不知?还要因此反对和离?”

千里寻不想隐瞒老祖宗:“我爹当然知道,他之所以还反对和离,只因他认为错在孙儿。”

“哦,说来听听。”

“孙儿在新婚之夜,不愿与丈夫圆房,还以死相逼,平日对丈夫也是不闻不问,冷漠至极。所以,父亲认为错在孙儿,才不同意和离,劝我回去好好过日子。”

老祖宗又微闭双目,沉默着。千里寻甚是担心,她会不会也像其他人一样拒绝自己?周围的空气就像凝固了一般,只能听到老祖宗盘佛珠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老祖宗终于又开口:“你既是女词人,当着我的面写下一首词,若打动我,我必然帮你出面。秀珍,纸笔伺候。”

秀珍嬷嬷在佛像右侧的书桌上铺好纸张,将墨研好:“姑娘,纸笔已准备好,过来写吧。”

从老祖宗让她写下一首词时,千里寻就开始搜刮脑细胞,回顾朱淑真写过的诗词,到底哪一首更加合适?当秀珍嬷嬷请她过去时,还毫无头绪,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来,放慢脚步走向书桌。朱淑真的诗词虽然每一首都写得不错,可要选出一首能打动老祖宗,让她出面主持和离,还是有一定难度。

千里寻已坐在书桌前,她提起笔,轻蘸墨汁,无意中抬头看到老祖宗身后的墙壁上挂着一个“谜”字,不由问道:“嬷嬷,一般修佛之人给墙上要么挂一‘禅’字,要么挂‘清净’二字,为何老祖宗要挂一个‘谜’字?”

秀珍嬷嬷说道:“老祖宗认为人之所以无知,是因为身在谜中,她要用这个字时刻提醒自己突破谜境,才可明了人生真相,只有明了人生真相,方可放下贪嗔痴慢,达到内心清净。”

佛理太过深奥,千里寻听了也是一知半解,但这个“谜”字却让一首词出现她的头脑中,迅速提笔写下:

下楼来,金钱卜落;问苍天,人在何方?恨王孙,一直去了;詈冤家,言去难留。

?悔当初,吾错失口,有上交无下交。皂白何须问?分开不用刀,从今莫把仇人靠,千种相思一撇销。(《断肠谜》)

写完后,千里寻放下笔,拿起纸,用嘴巴吹了吹未干的墨迹,送到秀珍嬷嬷手中。秀珍嬷嬷接过,走过去,给老祖宗在桌上铺开。

?只见老祖宗停下盘佛珠的手,抬眼向纸上瞧去,用心仔细鉴赏了一会儿,说道:“你回去吧,我答应为你出面。”

千里寻兴奋不已:“晚辈谢过老祖宗!”

秀珍嬷嬷将千里寻送出屋外,嘱咐道:“老祖宗既然同意出面,请姑娘明日把和离的时间和地点差人写在纸条上,从门缝塞进来即可。”

千里寻说:“嬷嬷放心,我定会办妥,不过,我怕老祖宗不认得路,要不我派人来接她老人家?”

“不必,老祖宗活了一百二十岁,什么没经历过?你只管等着就是,我自会与她过去。姑娘,请!”

秀珍嬷嬷做出送客的手势,千里寻拜别离开。出了佛堂小院,门又被紧紧关上。

朱景元与苦荞迎上来。

“妹妹,老祖宗可同意?”

千里寻轻松地点点头:“同意了!”

苦荞也替小姐感到高兴:“小姐,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

千里寻干脆地说:“回林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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