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吉真的每天卯时就往柚子林跑。
天还没亮透,他就揣着那本《引气诀》钻进林子,找块背风的石头坐下。册子上的字歪歪扭扭,有些地方还洇了水迹,他得凑着熹微的晨光一个字一个字地认。
“吸气时,意守丹田……”他皱着眉念叨,手不自觉地按在小腹上。
丹田在哪?意守又是啥?这些词比村里先生教的“之乎者也”还绕。
正对着册子发愣,身后传来脚步声。
云鹤提着个陶罐站在那里,罐口冒着白气,显然是刚煮好的东西。
“对着字看是看不会的。”云鹤把陶罐放在石头上,“刚煮的柚子茶,放了点姜,驱寒。”
萍吉拿起陶罐旁的粗瓷碗,倒了半碗。
茶水里飘着姜片,柚子的清苦混着点辛辣,顺着喉咙滑下去,竟把早起的寒气驱散了大半。
“你看这风。”云鹤指着被风吹得摇晃的柚子叶,“不用想它从哪来,往哪去,就跟着它的节奏喘气——它穿林时你吸,绕枝时你呼。”
萍吉照做。吸气时,他试着去追那缕穿林而过的风,想象它顺着鼻孔钻进肺里,再慢慢沉到小腹;呼气时,又跟着风绕枝的弧度把气吐出去,连带着把胸口的闷也吐掉些。
一开始总出错,要么吸得太急,呛得咳嗽;要么呼得太慢,憋得脸红。
云鹤就在旁边摆弄他的草药,偶尔抬眼提点一句:“慢点,风没跑,等你呢。”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滴在旱地上的水,让萍吉的心静了些。
练到日头升起来,云鹤会从布包里摸出些干粮。有时是烤得硬邦邦的饼,有时是几颗野枣,两人分着吃,多数时候是沉默的,只有风声和偶尔的咀嚼声。
萍吉发现云鹤懂得多,知道哪种草能治腹泻,知道天上的星斗怎么分,甚至知道南边的水是甜是咸。
“你跑过很多地方?”萍吉咬着野枣问。
“嗯,快十年了。”云鹤望着远处的沙丘,“以前总想着找个灵气足的地方,后来发现,能不能站稳,跟灵气关系不大,跟这双脚有关系。”他踢了踢脚下的石子,“你呢?练的时候,脑子里乱不乱?”
萍吉愣住。他练着练着,那些好似过去的画面就会冒出来,和眼前的柚子树、风沙搅在一起。
他摇摇头:“有点,说不清楚是啥。”
云鹤没追问,只是把最后半块饼递给他:“乱就乱着,练熟了就好了。”
这天练完功往回走,萍吉路过被烧掉的草棚,看见几个村里人在收拾废墟。
他走过去帮忙,搬一块焦黑的木柴时,指尖忽然泛起熟悉的凉意。
他没在意,只当是练了功的缘故,可等把木柴搬到墙角,才发现那根粗重的木头,自己竟轻轻松松就搬起来了。
“萍吉这小子,力气见长啊!”旁边的大叔打趣道。
萍吉看着自己的手,心里突突直跳。
是那吐纳的法子起作用了?还是……那些模糊的记忆在帮他?
夜里,他躺在炕上,又想起云鹤的话。“能不能站稳,跟这双脚有关系。”他摸着胸口的柚子核,忽然觉得,不管自己上辈子如何,这辈子的脚,终究是踏在这片风沙里的——踏在阿婆门前的土路里,踏在柚子林的石缝里,也踏在云鹤教他吐纳的这片晨光里。
第二天卯时,萍吉去得更早。
云鹤已经在老槐树下了,见他来,指了指石头上的陶罐:“今日多放了些柚子皮,更败火。”
晨光穿过树枝,在两人脚边投下斑驳的影。
萍吉拿起碗倒茶时,风刚好吹过,带着柚子的清香,把云鹤低头整理草药的身影,轻轻笼在了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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