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茴再次找到安安时，小黑猫满身草籽活像只刺猬一般躺在草丛里，脑袋一歪撅了过去，四只小爪子翘起来搭着，粉色的舌头也吐出来了。
见状云茴大惊失色，本来就大悲大喜过的情绪又被触动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安安！你怎么能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也不知云茴是从哪个戏本上学到的词，总之准确地表达了她此时的心境，她颤巍巍地上前，摸到安安的皮肉时发现它还热乎，没凉透，便准备就地把安安埋了。
她哽咽着，吸了吸鼻子，在旁边的沙地上铲出一个小坑，正要把安安推进去时，这黑猫敦实的身体灵活一扭，嘴哈地张开，往云茴白嫩的小手上咬去，云茴也是极灵活地收手，安安拱起身子扑了个空，却是自己滚进坑里了。
“嗷呜！”
安安在坑里刨了半天爬不上来，一身草籽衣裳又披了层沙土外衣，整个猫何其狼狈，喵声的气势也弱了下来，可怜巴巴地望着云茴。
“噗嗤。”云茴没忍住乐了。
“好了，安安，以后不准乱跑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云茴把安安拎起来抱在怀里，这只野蛮的小黑猫不知经历了什么，此时变得极为乖顺，它低头轻轻在云茴身上嗅了嗅，脑袋偏过去也不理睬云茴似的。
云茴见沙滩上不再有人，便大摇大摆地抱着猫往回走，一边专注地清理安安皮毛上的草籽。
她没有看到，安安的小脑袋一直盯着她先前过来的礁石滩，细长的瞳孔微微震颤，难掩恐慌。
……
海边小屋。
云茴今日见到了城主，心情是极好，此行目的是围观祭祀觉醒妖血，虽说云茴对此事不报期望吧，但见到了城主是何其幸运……
她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安安在一旁安静趴着，尾巴尖儿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被褥，任云茴抚摸它身上柔顺的毛发。
安安回来之后诡异地非常听话，现在云茴摸它也不跑了，云茴按耐住欣喜，悄悄往安安身上贴过去，悄声说：“安安，想不想进城玩啊？如果你听话，姐姐明儿就带你去，好不好？”
安安回过头，用一种看傻子的睿智眼神瞅着云茴，云茴炯炯有神地看着它。刚洗的猫，非常有诱惑力。
果然，不消片刻，安安就被盖住了两个小爪子，柔软的肚子上猛地砸进一个大毛绒脑袋，在安安蹬起腿来时，云茴已经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活像刚进入花楼餍足一番的嫖客。
安安嘤嘤嘤地跑下床，在一个小角落里用尾巴把自己圈起来，小短腿全都缩进毛球里。
云茴下床，熄灭了烛火。
翌日，云茴整装待发，将猫也装进罗筐里，提着两串并不新鲜的干鱼进了城。
见到城主之后，她有一种迫切的愿望，想要离城主更近些。
如果可以，她想要留在城里做事情，再苦再累的工作，她也要忍耐下来。
无望城是一整片海岛，因为与世隔绝，岛上并没有设立围墙，城墙对于鸟妖们也如同无物，不必耗费资源。
进城的路只是漫长些，好在天高海阔，群鸟齐飞，清脆悦耳之声从穹苍之顶传来，云茴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汗，望着岛中央遥远不可攀的白色高塔，歇息一会儿，便继续往前走。
云茴翻过山并不需要多久，只是比起自由的鸟儿，十分耗时耗力。
云茴把脸巾往下扯了扯，遮住自己的面容。
她低头往前走，今日格外幸运，竟然没人在房屋里活动，想必是太阳没下山活还没干完，所以还未回家呢。
沿着大路一直往前走，房屋的规模更加密集，造型也越发精致起来，云茴抬头看去，便看见眼前一座耸高的乳白色山峦，山上不着一草一木，由凌乱怪石堆砌而成，大大小小的漆黑洞眼点缀在上面，整体显得神秘古朴。
这是属于鸟妖们的巢穴，城主的居住地在巢穴最高处。
如果能在城堡里生活就好了……云茴的心扑通扑通乱跳起来。
她摇了摇头，这个年纪还未觉醒血脉，已经是只废妖了，自然没有入住主城的资格。
云茴扭头往一处熟悉的宅邸走去。
还未靠近，便听到热闹的叽喳鸟声，眼前一群乌泱泱的鸟妖围堵在李府门前，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
云茴往前挤了挤，但里面的路被堵死了，她也急得很。
云茴小时候便是作为李府的家生子抚养长大，只是后来实在无法觉醒血脉，李府也留不得她。比起别的地方，云茴觉得回到这儿更有机会，何况李小姐也长大了，小时候二人的关系还十分要好。
再试着往前挤，但云茴的体力比不过鸟妖们，还被挤了回去，可把她气红脸了。
“哼！”
云茴正准备再接再厉，忽然被人从背后钩住了肩。
她回头，是一青衣的姑娘在身后，她好奇地打量云茴片刻，叫出了她的名字。
“云茴，你在这儿做什么？”
“……小叶？”云茴想了半天，试探问出她的名字。
小叶点头，便把云茴拉出了鸟群。
两人往李府侧门走去，路上叙旧。
“你想回来李府，小姐或许会同意吧，但是为什么呢？”小叶奇怪地问，她嘴角揶揄着浅笑，显然看出云茴还未返祖。
“外面是自由些，但我年纪也大了，还是想在城里安定下来。”云茴沮丧地低下头。
“原来是这样……”她时不时斜瞥云茴，自然看见云茴衣裳上全是补丁，袖口不仅烂成了丝缕，还短了一大截，她拿来收买李府的东西，竟然是两条狗嫌的臭鱼干。
小叶发现嘴角的笑要压不住，忙抬起手背，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遮掩着，随后，她惊讶地看见那罗筐里拱起一个黑脑袋。
云茴也察觉到安安的动静，她站住，回头，安安便从罗筐里跳出来，猛虎扑蛇般张开了黑爪爪，露出凶恶的表情抓向大惊失色的小叶。
“哎呦，这猫！”
小叶抬起手，袖子上的碧绿色鸟羽纷纷展开，形成一片防御，安安抓了个空，便迅速跳到地面上往墙缝里跑远了。
“安安？”云茴叫了一声，担心地望着黑猫消失的墙角。
她满怀歉意地看向一旁整理衣袖的小叶，身形都仿佛矮下来一大截。
“不好意思啊，小叶……”
“那是在哪捡的野猫？”小叶皱着眉，倒也没有对云茴发火。
“前段时间被潮水吹上岸的……现在是我养的猫了。”云茴低声说着，眼神里有着失落。
她知道安安那种个性，也许适应不了鸟群的环境，还是她太弱了。所以她也没有急着把安安找回来。
“李府外面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鸟妖？”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云茴便问起她关心的问题。
“还能有什么事呗，主城开始招纳新一批的侍卫，那些人觉得自己有这个实力吧，都想要李府的推荐。”小叶讥讽地说，“也不看看以他们的妖力，飞上主城都够呛。”
“……”云茴眨了眨眼，她思量了一会儿，“小叶，你觉得我可以到主城里当侍女吗？”
“噗。”小叶一乐，倒也没急着嘲笑云茴，只说道，“这你得问问小姐了。”
她眼珠子滴溜地转了一圈，神秘一笑。
“听说主城里有几个侍女不小心死掉了，确实有闲置的职位呢……”
“那真好。”
听到这话，云茴的眼珠子亮了起来。
……
李府中。
小叶将云茴带给管家，李府的管家是一位白鸽伯伯，白伯伯还认识云茴，便让她在一间偏房里等待李小姐。
云茴坐立不安，只好在堂前呆呆站着，堂屋挂着一幅凤凰展翅的挂画，她便一直看着那儿，直到日落西山，阴影将凤凰一点点吞噬了。
李小姐出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两位婢女与沮丧的小叶。
李小姐坐在主座上，一旁的婢女娴熟地为主子沏茶。云茴看着小姐，记忆里的女孩已经大变样了，身上多出一股子让云茴感到紧张的气质。
就像是她仰望城主，觉得他陌生的时候。
云茴僵硬地矮身行礼。
“见过小姐。”
“云茴，我已经听说过你的诉求，你想要留在李府？”李小姐问。
“是的小姐！”云茴惊喜地点头，她还以为李小姐能看在往日的情面上松口。
谁知李小姐放下茶杯，冷冷地看向她，她问：“你认为，你能为府上做什么？”
“我……我会……”云茴僵在原地，不，她什么都不会，无论是跟着鹦鹉嬷嬷在厨房里帮忙，还是受白伯伯的指挥伺候老爷，她全都搞砸了。
李小姐漠然地低头，许是在想如何打发云茴。云茴站在原地，随着日渐稀薄的天光逐渐绝望了。
堂屋里的烛火刷地亮起。
小叶忽然在李小姐面前跪了下来。
“小姐，求您成全云茴吧！”她激动地喘着大气，在地板上猛地一磕，云茴感觉到了脚下的震颤，小叶甚至让妖力失控了。
虽然她的妖力也非常稀薄弱小。
“云茴的诉求不仅仅是留在李府，小姐，您虽然让我去主城高塔奴婢万分感激涕零，但奴婢自认为实力薄弱无妨胜任，您看云茴，她比起李府自然更想选择去当主城侍女。奴婢自愿将职位让予云茴。”
小叶抬起头来，额前通红，表情又哭又笑的十分难看。
云茴还在为小叶为她说话而心生感激。
“对吧……云茴。”
云茴也跪了下来，轻轻磕头。
“小姐，希望您能成全。”
李小姐最终发话了，“既然这样……”
“小姐。”白伯伯却突然打断了她们，“主城要人是在半旬之后，这期间可以把云茴留下来，持烛侍女的职责实在太过重大，不可儿戏，您不如多栽培些人，到时让主城那边的人来做选择。”
李小姐思量片刻，应予了管家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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