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国连忙点头:“哎,好的何队,小杜啊,听见没?何队特批,下午回家好好睡一觉,缓缓劲。”
杜晓棠还想挣扎一下,表示自己可以坚持,但刚一张嘴,就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泪汪汪的样子看起来毫无说服力,她只好蔫头耷脑地应了声:“哦……谢谢何队,谢谢师傅。”
她慢吞吞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把那本写满了潦草记录的笔记本小心翼翼塞进帆布包,一步三晃地走出了公安局大门。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驱散了一些从浴室带回来的阴冷气息,她深吸了一口街上混杂着烟火气的生活味道,这才感觉真正放松下来,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更汹涌地袭来。
凭着身体原主的记忆,她拐进一条条熟悉的胡同,走到了一个红砖墙围着的家属院门口。
院子里晾着不少衣服,几个老人坐在树下聊天,看到她穿着警服进来,都笑着打招呼:“晓棠回来啦?哟,这脸色咋这么白?工作辛苦吧?”
“哎,王奶奶,李阿姨……没事,就是有点累……”杜晓棠努力挤出笑容回应,脚步虚浮地走到一栋筒子楼前,爬上三楼,用钥匙打开了靠西边的一扇门。
门一开,一股浓郁诱人的肉香味立刻扑面而来,钻进鼻腔,霸道地唤醒了她疲惫的感官。
“爸?我回来了。”她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习惯性地先找爸爸,果然,系着花色围裙的杜父杜卫东正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手里还拿着炒勺。
“棠棠回来了?哎呦!我的心肝宝贝,这是咋了?”杜卫东一看女儿小脸煞白、摇摇欲坠的样子,立刻心疼得不得了,赶紧放下勺子几步跨过来,围着她团团转,“第一天上班就累成这样?快坐下快坐下!我给你炖了红枣鸡汤在灶上煨着,正好,赶紧喝一碗补补气血!”
杜卫东是个身材微胖、面容和善的中年男人,在国营饭店当大厨,一手好菜远近闻名,此刻他看着女儿的样子,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满眼都是心疼。
杜晓棠被按在客厅的旧沙发里,杜卫东风风火火地去盛汤,她环顾这个不大却充满生活气息的家,客厅收拾得干净整洁,墙上挂着几张奖状——有杜父“先进工作者”的,也有她自己的毕业证书。
靠墙的五斗柜上摆着一个相框,里面是穿着白大褂、笑容温婉的母亲和系着围裙、搂着年幼的她的父亲。
“妈还没回来?”杜晓棠捧着爸爸塞过来的、热气腾腾的鸡汤碗,小口吹着气。
“没呢,你妈她们医院今天好像有个什么疑难病例讨论会,估计又得晚。”杜卫东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女儿喝汤,“慢点慢点,烫!跟爸说说,咋累成这样?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他那架势,仿佛只要女儿点个头,他就能立刻抄起炒勺去找人算账。
杜晓棠心里暖乎乎的,摇摇头:“没,没人欺负我,就是……跟师傅出现场了,一个案子,有点……耗神。”她含糊地解释,没敢细说命案的事,怕吓着爸爸。
“哦,出现场啊。”杜卫东似懂非懂,但看女儿不想多说,也就不追问,只是又起身去厨房,“耗神更得补!等着,爸再给你炒个猪肝,补血快!”
杜晓棠看着爸爸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听着那熟悉的、富有节奏感的切菜和翻炒声,闻着空气中越来越浓郁的饭菜香气,紧绷的神经终于一点点松弛下来。她甚至没来得及多想案情和回档的事,就在这令人安心的氛围和疲惫的双重作用下,捧着鸡汤碗,歪在沙发里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直到感觉有人在轻轻拍她的脸,才迷迷糊糊地醒来。
睁开眼,看到母亲林静医生不知何时回来了,正坐在沙发边,脸上带着些许疲惫,但眼神关切,她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棠棠,醒醒,怎么在沙发上就睡着了?吃饭了。”林静的声音温和,带着医生特有的冷静和细致,她伸手摸了摸女儿的额头,“脸色是不太好,有点虚脱,今天遇到什么特殊情况了?”
杜晓棠揉着眼睛坐起来,发现身上盖着毯子,爸爸已经摆满了一桌子菜:红枣鸡汤、爆炒猪肝、清蒸鲈鱼、还有她最爱的红烧肉,油汪汪、红亮亮的,香气扑鼻。
“妈,你回来了……没事,就是有点累。”杜晓棠对着妈妈,同样不敢细说,只是含糊道。
林静仔细看了看她的气色和眼神,作为医生的直觉让她觉得女儿不仅仅是累,更像是受了某种刺激后的精神萎靡,但她没有立刻追问,只是点点头:“先吃饭。吃完饭如果还不舒服,跟我说。”
饭桌上,杜卫东不停地给女儿夹菜,堆得她碗里像座小山。“多吃点多吃点!瞧我闺女瘦的!当警察体力消耗大,营养必须跟上!明天爸给你带饭盒,保证比你们食堂强十倍!”
林静则吃得比较慢,偶尔问几句局里的情况,同事好不好相处,师傅人怎么样,语气平和,像是在做日常问诊,她敏锐地察觉到女儿在提到“出现场”时眼神有一瞬间的闪烁和回避,心里便大致有了猜测,但面上不显,只是默默地把一块挑干净刺的鱼肉放到女儿碗里。
这种无声的关怀和家庭特有的温暖氛围,极大地抚慰了杜晓棠初涉命案带来的不适和紧张,她胃口开了不少,就着爸爸的好菜吃了两大碗米饭。
晚上洗漱后,杜晓棠躺在床上,虽然脑子里还是会闪过白天的片段,但在家这个绝对安全的港湾里,听着隔壁父母压低声音的交谈,她最终睡得还算踏实。
母亲林静临睡前还特意进来给她掖了掖被角,手指再次轻柔地探了探她的额头才离开。
第二天一早,杜晓棠被厨房传来的动静和香味唤醒,她感觉自己满血复活了,精神抖擞地爬起来,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金黄的煎蛋、热气腾腾的豆浆和松软的大馒头。
“爸,早!”
“哎!宝贝闺女醒啦!快吃快吃!吃饱了才有力气抓坏蛋!”杜卫东笑呵呵地,又塞给她一个铝制饭盒,“拿着,午饭!爸给你做了糖醋里脊和米饭,还有俩卤蛋!保证让你们同事都馋哭!”
杜晓棠心里又暖又想笑,抱着沉甸甸的饭盒,感觉充满了力量。
赶到局里,发现气氛有些不同,办公室里人不多,张建国师傅正在快速整理一个旧的军用挎包,往里面塞着笔记本、手电筒什么的。
“师傅早!”杜晓棠声音响亮地打招呼,脸颊红润,眼睛亮晶晶的。
“早,小杜,休息好了?脸色好看多了,这才对嘛。”张建国抬头看到她,笑了笑,但手上动作没停。
“嗯!好了!师傅,这是要出去?”杜晓棠眼睛一亮,敏锐地察觉到有任务。
“对,去纺织厂,何队他们已经先过去一步了,让我回来拿点东西,顺便叫上你一起。”张建国拉上挎包拉链,“走吧,今天得深入排查一下昨晚那案子的人际关系和时间线。”
“是!”杜晓棠立刻挺直腰板,心中一阵激动,能继续参与案子,太好了!
两人骑上自行车,很快再次来到纺织厂。
厂里的气氛比昨天更加凝重,工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看到他们进来,都投来好奇和略带敬畏的目光。
何亦寻正和厂保卫科的干部以及车间主任在一间临时腾出来的办公室里说话,他依旧穿着那身笔挺的警服,身姿挺拔,面色冷峻,手指间夹着一支烟,但没有点燃,只是无意识地转动着。
看到张建国和杜晓棠进来,他微微颔首,目光在杜晓棠恢复红润、甚至比昨天更显活力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便继续听取汇报。
“……李秀英那个小组长,平时是挺要强,和王娟是有过争执,但要说杀人……不像她能干出来的事。”车间主任搓着手,显得有些紧张,“昨晚下班后,她说她直接回家了,家里人可以作证。我们查了考勤,最后离开车间的是另外几个人,也都核对了时间,好像……没什么问题。”
“浴室看守的老刘头说,昨晚锁门前确实清场了,没发现异常。”保卫科长补充道,“就是……就是发现尸体的那个女工吓得够呛,今天都没来上班。”
何亦寻沉默地听着,手指停止转动香烟,目光扫过在场的人:“所有昨晚最后离开车间、以及声称在那个时间段使用过浴室或者附近区域的人,无论有无明确证人,都需要逐一重新询问,交叉核对时间点和细节,特别是时间线上有模糊地带的。”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是,是,我们一定配合,全力配合!”厂领导连忙表态。
很快,询问工作再次展开。
杜晓棠跟着张建国,负责记录和协助,她这次学乖了,努力让自己显得更沉稳,仔细听着每一个被询问者的回答,观察他们的神态动作。
大部分女工都显得有些紧张和害怕,回答也中规中矩,问到那个和李秀英竞争先进的生产小组长时,对方情绪有些激动,反复强调自己和王娟只是工作上的小矛盾,绝不可能害人,并且坚称自己昨晚下班就回家了,有邻居可以作证。
询问间隙,杜晓棠注意到何亦寻并没有一直待在办公室里,他独自一人又去了一趟女浴室附近,虽然现场还封锁着,但他只是在周围慢慢地踱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地面、墙壁、甚至远处的窗户和堆放的杂物,像是在脑海中重构昨晚可能发生的一切。
他的专注和耐心,让杜晓棠暗暗佩服。
当她跟着张建国询问完一个女工,从临时询问室出来时,正好看到何亦寻从浴室那边走回来,他的目光掠过她,忽然开口,声音平淡:“杜晓棠。”
“到!”杜晓棠立刻站直。
“你去一趟第一车间,找一下他们的考勤员,把昨天下午到晚上所有进出车间人员的原始签到记录,连同他们班组自己记的流水账,一起拿过来。”何亦寻吩咐道,“注意核对两份记录的时间是否有出入。”
“是!”杜晓棠接到任务,立刻转身小跑着去了,她感觉到何队似乎是在有意识地让她接触更多基础但关键的取证环节。
看着杜晓棠跑远的背影,张建国走到何亦寻身边,低声说:“这丫头,恢复得挺快,劲头足,也挺细心。”
何亦寻的目光从杜晓棠的背影收回,望着远处厂房上空飘散的棉絮,淡淡地“嗯”了一声,过了两秒,才几不可闻地补充了一句:“……是块材料。”
他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但那份轻微的认可,却让熟悉他的张建国微微笑了笑。
何亦寻的视线再次投向那排平房宿舍和女浴室的方向,眉头微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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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回档第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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