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的专业课一结束,文佑就匆匆收拾好书本。他昨晚和宁文州通了电话,弟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只说训练忙,匆匆几句就挂了。虽然宁文州总说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但文佑心里总放不下。
他记得宁文州提过一嘴战队基地的大致区域,离A大有些距离。文佑挤上晚高峰前相对宽松的公交车,颠簸了近一个小时,又根据模糊的地址在产业园里找了好一会儿,才看到那栋挂着醒目战队Logo的独栋小楼。
在基地门口,文佑被保安拦了下来。说明来意后,保安客气表示理解但坚定地表示需要内部领导确认。文佑拿出手机,拨通了宁文州的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是密集的键盘敲击和模糊的交流声。
“喂,哥?”宁文州的声音压得很低,除此之外倒是没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文州,我在你们基地门口。”文佑有些紧张地攥紧了手机,毕竟他事先没有和宁文州说。
“啊?你现在在门口?”宁文州的音调瞬间升高,透出明显的慌乱,“别!哥,你别进来!我们……我们正在关键训练赛,经理规定绝对不能打扰的!”
文佑握紧了手机,听筒里传来的不仅是弟弟的拒绝,还有一种急于划清界限的焦灼。他沉默了一瞬,才说:“好,我不进去。那等你结束?”
“这样,哥,你去旁边,对,就街转角那家咖啡店,等我一下!我这边一完事马上溜出来!很快!”
“……好。”文佑垂下眼睫,“不急,你专心训练。”
挂了电话,文佑最后看了一眼那栋紧闭的建筑,转身走向咖啡馆。咖啡馆内没什么人,悠扬的音乐流淌着,他选了最靠里的卡座,点了一杯拿铁。
窗外的天色渐渐染上橙红,文佑看了好几页自己的摄影笔记,咖啡也见了底,宁文州才满头大汗地冲进咖啡馆。他穿着皱巴巴的队服,头发比上次见面时长了不少,胡乱翘着,眼底带着血丝,但看到文佑时,脸上立刻绽开一个灿烂却难掩疲惫的笑容。
“哥!等好久了吧?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训练赛拖堂了。”他一屁股坐在文佑对面,拿起文佑推过来的水杯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杯。
“没事。”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文佑心里有些发酸,“训练……很累吧?”
“还成!习惯了!”宁文州抹了把嘴,眼神亮晶晶的,“哥,我们最近战绩不错,很有希望打进下一轮!”
文佑看着他谈起游戏时眉飞色舞的样子,到嘴边的话转了几圈,还是问了出来:“文州,当初你决定不考大学,非要走职业这条路……阿姨那边,后来是不是给了你很大压力?”
宁文州喝水的动作慢了下来,咖啡馆里流淌着轻柔的爵士乐,却盖不住这一刻的沉默。
“哥,”他再抬起头时,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眼神里多了种这个年龄少见的执拗,“我知道,按部就班考上大学,毕业找份安稳工作,是所有人都觉得好的路。但是……我真的喜欢电竞。坐在电脑前,所有杂念都没了,眼里只有胜负,耳边只有队友的交流,那种感觉……让我觉得活着。”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鼓起勇气:“当时没跟你多商量,是怕……怕你也不理解我。我知道你为我好,肯定会告诉我这条路多难走。可我就是想试试,哪怕撞得头破血流,我也认了。”
文佑静静地听着。他想起宁文州小时候,为了一个游戏关卡能反复琢磨一整晚,那种专注和此刻如出一辙。他理解那种找到心中所爱的感觉,就像他第一次透过取景器看世界时的悸动。
他伸出手,轻轻放在宁文州有些单薄的肩膀上:“我明白。既然选了,就坚持下去。”
“哥……”宁文州的声音有些哽,重重点了点头。
不论他怎样,文佑都是一直支持他的那个人,宁文州心里很清楚。
“所以哥,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宁文州抬头问道。
“这个……”文佑一时语塞,毕竟他真的只是想来看看宁文州。
宁文州见他有些踌躇,主动开口道:“哥其实我…”
手机铃声残忍地打断了他的话。宁文州接通电话,简单回复了一个好字。
“哥我要回去继续训练了,你以后再来找我记得提前跟我说。”
话音刚落,宁文州不再有半分犹豫,直接起身离去。
文佑一直都很羡慕宁文州,羡慕他有一件自己一直喜欢做的事情。他呢?他的生活里除了宁文州,似乎就没有别的了。
他再次拿出了那张被折出痕迹的摄影社报名表,指尖抚过粗糙的纸面,脑海中浮现出刘悦可学姐明亮的笑容,以及展板上那张逆光梧桐叶照片里,被定格成永恒的温柔光影。
也许,那里会是一个答案。
他借用咖啡店的笔填好了表格,刘悦可收到照片后,回复了一连串欢呼的表情包,并告知了第一次社团活动的时间。
周末下午,美术楼那间临时征用的画室里弥漫着松节油和旧纸张的独特气味。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斑驳着各色颜料痕迹的木地板上投下斜斜的光柱。
文佑到得稍早,画室里人还不多。
“文佑学弟!这边!”刘悦可热情地招呼他。她身旁站着一位穿着简约白色棉麻衬衫的男生,身形清瘦,气质温和沉静。
“欢迎加入摄影社。”男生微笑着主动开口,声音清澈,“我是李望轩,大三,现任摄影社部长。”
他手中随意握着一台徕卡M系列胶片机,金属机身泛着温润的光泽,与他整个人透出的那种沉静考究的气质相得益彰。
第一次活动主要是新老成员破冰和基础分享。作为部长的李望轩负责讲解胶片机的入门知识。他言语清晰,逻辑分明,将复杂的原理拆解得通俗易懂,偶尔穿插自己拍摄时遇到的趣事或感悟,引得大家会心一笑,气氛融洽。
文佑听得很投入,能感觉到李望轩在摄影上不仅技术扎实,更有自己独到的审美和思考。
活动结束后,刘悦可张罗着大家一起去学校后门新开的小馆子聚餐。李望轩很自然地走到文佑身边,语气温和地邀请:“一起吧?那家店口味还不错。”
自此之后,文佑能清晰地感觉到李望轩对他那份细致入微的关照。社团有昂贵的镜头或设备需要外借时,李望轩总会“恰巧”多出一份名额,并且“顺路”交给文佑使用。外拍分组时,文佑也总是被分到与李望轩一组,在他对着取景器构图犹豫时,李望轩总会适时地给出建议,语气温和,点到即止。
最令文佑印象深刻的是一次闲聊,他随口提到想找一本绝版多年的摄影集,没过几天,李望轩就带着那本虽然略显旧损,显然被精心保存和修补过的书找到了他。
“正好在一位毕业学长那里看到,他托我转交给有兴趣的学弟,不算什么。”李望轩说得云淡风轻,将书递过来时,指尖不经意地避开了接触。
文佑不是迟钝的人。李望轩停留在他身上那专注的视线,那份周到体贴却又始终保持恰当距离的照顾,都让他隐约明白了什么。
他感激这份善意,也由衷欣赏李望轩在摄影上的才华与品味,但心底却如同一片沉寂的湖面,未能因这份特别的关注而泛起期待的涟漪。
过往的阴影似乎仍在潜意识里筑起一道无形的墙。
刘悦可显然是最先察觉出端倪的人之一。她总是能在李望轩靠近文佑时,对文佑投来带着了然笑意的目光,偶尔还会故意创造一些让他们独处的机会。
一次规模较大的外拍活动结束,众人收拾器材准备返回。刘悦可突然指着不远处一个略显沉重的专业三脚架,对文佑和李望轩说:“文佑学弟,能麻烦你和望轩学长一起把这个先抬回社办吗?我这边还有点收尾工作要处理,钥匙在学长那里。”
回社办的路需要穿过一片安静的小树林。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将枝叶染成金红,在地面上投下细碎斑驳的光影。
两人并肩走着,脚步声和偶尔的鸟鸣显得格外清晰。三脚架并不算太重,一人一端抬着,距离不近不远。
“最近拍摄还顺利吗?有没有遇到什么技术上的问题?”李望轩偏过头,语气自然地开启话题,聊的都是摄影相关。
“还好,多谢学长之前借我的那几本书,很有启发。”文佑回答。
“那就好。社里最近进了一批新的暗房设备,下周会有冲洗胶片的实践活动,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提前教你一些基础操作。”李望轩的声音温和,带着鼓励。
“嗯,谢谢学长。”
他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李望轩的关心始终控制在学长对有能力学弟的欣赏与提携范围内,举止得体,毫不逾矩。但文佑还是能感觉到,那平静表面下潜藏的深层东西。
将三脚架妥善放回社办后,李望轩并没有多留,只叮嘱文佑回去路上小心,便转身去处理其他事务了。
文佑独自走出美术楼,夕阳已将天际染成一片温暖的橘色。他轻轻吁出一口气,心情有些复杂。
拒绝一份尚未宣之于口的好意,有时比直面表白更让人难以应对。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看到刘悦可正和一个穿着时髦的女生站在不远处说话。那女生一头精心打理的及肩卷发,耳坠晃亮。
“悦可学姐,你们摄影社看起来好有意思啊!下次活动能带我来玩玩吗?”女生的声音充满活力。
“当然可以啊!正缺你这样有审美又活泼的新血呢!”刘悦可笑眯眯地应着,目光瞥见文佑,还冲他眨了眨眼。
文佑朝她回了个招呼,身边的女孩也顺着刘悦可的目光转过头,朝他这个方向挥了挥手。
“学长好!我是新社员和曦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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