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昭薇在梁江集团附近租住的单间不足二十平米，放下一张床和一张书桌后，转身都显得局促。当晚她几乎彻夜未眠，凌晨时分才迷迷糊糊睡去，却又被纷乱的梦境纠缠。
梦中是七年前的波士顿，深秋的查尔斯河畔，她和江赋洲并肩坐在长椅上，分享一副耳机听着他喜欢的独立摇滚。那时的他还是个靠着全额奖学金和兼职维持生活的留学生，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却会在她生日时省下三个月午餐费，只为送她一条细细的银质项链。
“等我毕业，我们一起去硅谷。”年轻的江赋洲眼睛里有光，“我已经在开发一个跨境支付系统，有几个风投表示了兴趣。”
梁昭薇靠在他肩上，心里却沉甸甸的。那天早上，她刚接到母亲的越洋电话，语气不容反驳：“你表姐在北京给你找了个工作，立刻回来。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赶紧工作挣钱才是正经。”
“如果...”她轻声问，“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离开你呢？”
江赋洲笑了，自信而明亮：“那我就追你到天涯海角。不过薇，相信我，不需要太久，我能给你想要的一切。”
她当时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握住了他的手。那条银项链在她颈间微微发凉，如同她心底无法言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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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钟在清晨六点半准时响起，梁昭薇从梦中惊醒，眼角湿润。
她坐起身，深吸一口气，把那些泛黄的回忆压回心底。今天是她入职梁江集团的日子，她需要的是专业和冷静，而不是沉溺于无法挽回的过去。
精心挑选了一套最为得体的职业装，她对着狭小卫生间里的镜子仔细整理妆容，确保看不出昨夜失眠的痕迹。镜中的自己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青涩的女学生，岁月和生活在她脸上刻下了更为坚毅的线条。
八点四十分，她踏入梁江集团大楼。
人事部为她办理了入职手续，发放了门禁卡和员工手册。随后，她被带往28楼的市场部。
“这就是你的工位。”人事专员指向一个靠窗的位置，“张总监正在开会，稍后会与你见面。”
梁昭薇放下简单的办公用品，环顾四周。市场部的办公区域宽敞明亮，同事们衣着时尚，正忙碌地接打电话或敲击键盘，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因和 ambition 的味道。
“新来的？”邻座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男子探头问道，“我是陈明，市场分析组的。”
“梁昭薇，今天刚入职。”
“欢迎欢迎。”陈明热情地递过来一份文件，“正好，这是部门近期项目汇总，你先熟悉一下。我们组主要负责亚太区市场拓展分析，忙得要死。”
梁昭薇接过文件，刚翻开第一页，就听到一阵轻微的骚动。她下意识地抬头，看见江赋洲在一群高管的簇拥下走过开放办公区。
他今天穿着深蓝色定制西装，衬得身形越发挺拔，正侧头倾听身边一位外国客户说话，偶尔点头回应，流利的英语在空气中清晰可辨。
经过她的工位时，他的目光没有任何停留，仿佛她只是这层楼里无数员工中不起眼的一个。
梁昭薇低下头，专注于手中的文件，却一个字也读不进去。
“江总今天陪同的是我们欧洲最大的客户。”陈明小声说，“听说如果能拿下这个订单，集团明年在欧洲市场的份额能提升百分之三十。”
她轻轻点头，没有接话。
“说起来，江总真是传奇人物。”陈明似乎是个话痨，自顾自地继续，“白手起家，五年时间把梁江做到这个规模。听说他创业初期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就为了攻克技术难关。”
梁昭薇翻动文件的手指微微一顿。这些她都不知道。他们分开后的那些年，他经历了什么，她一概不知。当初分手后，她删除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像逃避瘟疫一样切断了与过去的一切关联。
“他结婚了吗？”这个问题脱口而出后，她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什么。
陈明挑眉，似乎觉得她的好奇很正常：“没，完全零绯闻，简直像个工作机器。公司内网上有个关于他性取向的赌注，已经持续一年了。”
梁昭薇勉强笑了笑，心里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上午十点，她终于见到了直属上司——市场部总监张薇。对方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干练女性，穿着剪裁利落的套装，眼神锐利。
“梁昭薇，我看过你的简历。”张薇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正题，“你的教育背景不错，但缺乏实际工作经验。公司目前正在拓展东南亚市场，你需要在本周结束前完成这份市场分析报告。”
她递过来一个厚厚的文件夹：“相关数据可以从公司内部系统调取。有任何问题，可以先问陈明，解决不了的再来找我。”
梁昭薇接过文件夹，感到了沉甸甸的压力。
整个上午，她都在熟悉公司的系统和业务流程。梁江集团的主营业务是人工智能驱动的跨境支付解决方案，技术性很强，她不得不花费大量时间查阅资料，才能理解基本术语。
午餐时间，她婉拒了陈明和几个同事的邀请，独自留在工位啃三明治，继续研究那份市场分析报告的要求。
下午两点，她抱着一叠文件走向打印室，却在走廊拐角处听到了熟悉的嗓音。
“新加坡那边的数据不够详细，我要的是完整的用户行为分析，不是总结报告。”江赋洲的声音从半开的门内传来，冷静而威严。
梁昭薇下意识地停住脚步，看见他站在一间小型会议室里，面前的大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数据图表。几名员工正襟危坐，认真记录着他的每一句点评。
“技术创新不能脱离市场需求，这是我们与竞争对手最大的区别。”他继续道，手指轻点屏幕上的某个区域，“重新做，明天早上我要看到新版方案。”
那一刻，梁昭薇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在实验室里彻夜不眠的年轻人，对每一个代码细节精益求精，对自己的项目有着近乎固执的自信。
他似乎察觉到了门外的视线，突然转头看向她的方向。
四目相对，梁昭薇心跳漏了一拍。
江赋洲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眼神深邃难辨，随后若无其事地转回会议室，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干扰。
梁昭薇快步离开，直到走进打印室关上门，才靠在墙上轻轻喘息。
七年过去了，他早已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少年，而是一个真正的商业帝国掌舵人，冷静、权威、高不可攀。
而她，只是一个刚刚入职的底层员工。
打印完文件回到工位，她发现内部通讯系统有一条新消息。点开后，她的呼吸几乎停止。
发件人：江赋洲主题：市场分析报告 内容：周五前完成初稿，直接发送给我。期待你的表现。
梁昭薇盯着那行简短的文字，指尖微凉。作为集团总裁，他根本不需要亲自过问一个初级员工的工作安排。
这明显不是常规流程。
她回复了“收到，谢谢江总”，然后关掉了对话框。
下班时分，北京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梁昭薇站在大楼门口，看着雨水顺着玻璃幕墙流淌，模糊了城市的灯火。
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悄无声息地滑到门前，后车窗降下，露出江赋洲轮廓分明的侧脸。
他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她，目光平静无波。
“需要搭便车吗，梁小姐？”
雨水带来的寒意似乎瞬间浸透了梁昭薇的骨髓。她看着车内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看着他身后那奢华的内饰，想起七年前那个下雨天，他们挤在一把破伞下奔跑回出租屋的狼狈模样。
“不用了，谢谢江总。”她听见自己说，“地铁很方便。”
江赋洲微微颔首，没有坚持。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他的面容。那辆豪车驶入雨幕，很快消失在车流中。
梁昭薇撑开伞，走进冰凉的秋雨里。
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上司与下属的关系，而是始于七年前那场分手的一场未完的博弈。
而现在，游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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