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辗转反侧，一夜难以安眠。
也不知是不是昨天辗转反侧一夜没睡好的原因，沈听寒的生物钟晚点了。
眼下有点青，他拿了一副蓝光镜戴着，遮掩一二。
难得踩点去教室，一秒不差，上课铃响了。
一进门那个趴伏的身形就格外引人注目。
沈听寒目光顿了一下，将课件调出，接着上节课内容继续。
十分钟后，他的眼神再次扫过第一排唯一一个趴着的学生。
众所周知，不论大学老师有多招人喜欢（即使这个人是沈教授），大学生永远不会想坐第一排，除非迟到了没位子从而被逼无奈。
沈听寒的课不是公开的那种必修大课，教室虽够大，人数却不多，这就导致即便所有学生从后往前坐满，也不可能坐到第三排的位置。
一二两排的确太近了，所以沈教授规定了从第三排往后坐，不准全部围在最后几排，不然扣平时分。
他的课一直以来都没有学生坐第一排，即便第一年上课时有一些同学试图在第一排表现一下，也会因为时不时被叫起来回答问题而迅速后撤。
现在，前两排唯一的一个独苗，一身黑色长袖趴着，着实十分显眼。
“咚咚。”
沈听寒不轻不重地敲了两声长桌，声音却是确保班级里所有人都能听到。
软软的黑发晃了两下，这人肯定也听到了。
沈听寒声音仍不疾不徐，缓缓讲着课，没有再关注。
直到——
疲倦懒怠的面容缓缓出现，微皱的眉，半阖的眼眸，因为侧趴小半张侧脸压得红润，可能因为精神不好的原因，唇色泛白微粉。
沈听寒的眼神停住了，几乎立刻意识到这是谁。
是他！
是昨天的那个人！
而大脑得到的这个处理结果是在他确定人醒了，叫第一排的同学上来答题之后。
就这样直白地看着人一步步向自己走来，一副没睡醒的困恹恹样子。
声音太响了，光线太亮了，除了心跳声，除了这个人，沈听寒一时什么都不知道了。
细白长指从纸盒中抽出粉笔，安静的教室中，他慢悠悠站到了黑板前。
站了一会儿似乎在看那一长串的非人问题，然后花了几分钟写出了更加一长串的非人过程。
可能粉笔使得不太顺手，中间断了一下，沈听寒听到了一声微小的低“啧”声。
应是手指的指甲不小心剐蹭到了。
沈听寒的右手手指颤动了一下，好似同应了对方的一点疼。
写完后，那人看也没看答案是否正确，半截粉笔一个曲线准确落入了粉笔盒中，拍了两下手就下了讲台。
虽然过程答案都十分完美，但行为显然不太礼貌，好像蓄意在挑衅一般。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对打扰了好梦的行为进行微小报复。
略有幼稚，
很是可爱。
沈听寒追逐着视线，见人再次趴在桌子上，显然打算继续睡，而头顶翘起来的一撮头发仿佛再说：
生气了，勿扰。
沈听寒恍然察觉了这几个字。
要命，
更可爱了。
老师对好学生总是宽容的，只要学习成绩好，你在课堂上睡，老师只会关心你会不会冻着。
在看到那完美的解题过程后，对沈教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纵那显眼包的行为，大学生们在心里给出了合理的解释。
然后发现，
这人可真能睡。
整整两个小时，两节大课，连同中间课后的休息时间，这人一动不动，始终保持趴窝的姿势。
如果不是确认这人之前上课时的完美作答，教室里的大学生们怕是会以为这是某些死亡开端的现场。
这么能睡？
昨天这是几点睡，还是压根就没睡啊？
沈听寒心里也有这个疑问。
他在课上讲课时，借着走动和询问问题时的安静，仔细感受过这人的呼吸，不是装睡，是真的睡得很熟。
为人师表，其实他该让人起来。
但一则这是大学，二则这明显不是会为课业所累的好学生。
更何况，
如果真的没明白，沈老师接受学生的一切疑难问题，可以私下单独补课。
嗯，所以，可以睡。
*
临下课还有五分钟，翘起来的呆毛动了一下。
恰好逢沈老师的课程内容结束，于是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把目光放到了第一排。
没有什么过分的苏醒举动，只是揉了揉脸。
他扶着额头，似乎还在迷蒙跟清醒之间徘徊。
这时，
“点一下名字。”沈教授的声音传来。
也正常，时不时老师们就会点名，抓出勤率。上课前上课后甚至上课途中，有些鸡贼的大学老师甚至会用抽签的形式随机在课堂上点名。
没答到就等着扣平时分吧。
只不过，沈老师一般不都是让班长点名答到的吗？
一个个名字被点，又一个个举手答到应声。
全体都有，全部答到，唯独——
全体再次目光注视，又是第一排那个男生，没有他的名字。
沈教授似乎并不意外，也没有过多在意，反而说：“去吃饭吧。”
沈老师是很宽容的一个老师，对学生一般很好。
点完名也还有着三分多钟的下课时间，早一步下课不必跟别人挤。
半分钟都没到，全班跑完，就只剩下两个人。
“咚咚”
这次的声音并不响，只足够一个人听到。
沈听寒如愿看到这人抬头，抬眼看他。
瞳色深深，比一般亚洲人的茶褐色瞳孔要深要黑，当被专心一意注视时，有些令人难以招架，又——
着实令人心生窃喜。
［他在看着我］
［独独注视我］
这份独有足以令人心生摇曳。
沈听寒眸中情绪掩于镜片之后，他面色温柔带笑：“同学，我这里需要记下你的名字。”
没有问为什么没有你的名字，
没有问为什么开课一个月了却是第一次见你，
那都不重要。
“九黎，”
年轻俊俏的稚嫩面容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无邪，慢吞吞地说道：“苏九黎。”
沈听寒唇角微勾，浅浅温柔，善意提醒：“已经到午餐时间了，不去用餐吗？”
真是好一副温柔师长的样子。
却不巧，下课铃此时响了，于是喧闹开始，忙着收拾，忙着出教室，忙着下楼。
人有点多，也好吵。
沈听寒看着他扫了一眼匆匆经过的人，略等了一分多钟，等到没有那么吵闹了才说：“人太多了，而且我不喜欢吃食堂。”
他乖乖地回答了问题，并且还给了补充答案。
学校食堂，不论大学中学小学少见有好吃的，尤其是对于有些挑嘴的人来说。
总吃外卖不太健康啊。
沈听寒摩挲了一下食指指节，心里转过了一个念头。却没有像古板老教不讨人喜欢的长辈一样，说些人人都知道的大爹系废话。
“我也不喜欢吃食堂，更喜欢自己做饭。”
沈听寒看到那双眼睛出现了惊讶和意外。
肯定是意外的，现代人少有会自己动手做饭的，尤其是收入高、出生好的那一类人，做饭易沾油烟且麻烦，点外卖或者雇保姆才是常态。
话锋一转，沈听寒说：“我这门课几乎没有人能解答课堂上我提出的问题，你是第一个。”
这是实话。
沈听寒天资聪颖，一路跳级越考，本硕博速通，年纪轻轻，不到三十就成为教授，且他还不是学术二代出身，教授一称更是没有一点水分。
这说明他是一个天才中的天才，而天才跟普通人有壁。
所以他的课，即便在他看来是很简单类似于1 1=2的问题，也需要他一步步引导，然后让学生们答出来。
可以说，在学术界这群学生毫无威胁，但教育界沈教授绝对声明扫地。
苏九黎，是第一个能在沈听寒完全不提示不引导的情况下，独立完美解答问题的人。
就好像同类一般。
“一起吃饭吗？九黎同学。”
还是那句话，老师对好学生是有偏爱的，出于爱护之心邀请学生午餐。
合情合理。
只看被邀请者愿不愿意。
优越的外貌跟气质不论什么时候都是加分项，且具有一定的欺骗性，毕竟内在美需要相处才能见到，而外在美一眼便可得见。
温文尔雅，款款温柔，不是有距离压迫感的老师，更像是同辈朋友之间的友好询问。
答应无妨，拒绝亦可。
在对方思考考量的短短十五秒内，沈听寒始终是微笑的。
直到——
“那，打扰沈老师了。”
终于得到了满意的结果。
沈听寒的身体微松，眼中笑意加深。
*
跟着去了教室公寓，室内的布置一目了然，简洁明亮，家具不多，布置干净齐整，很符合沈听寒给人的外在形象。
苏九黎不会做饭，便提出帮忙洗菜或者有什么他可以做的都可以。
他是真的不会，单纯的厨房小白一只，不想只等着吃，但又怕帮倒忙。
而沈听寒显然并不需要人帮忙。
他笑着推了苏九黎出厨房，顺便端着洗好的水果，然后给了一个任务。
“你今天上午基本没听课，这是今天的课程内容，你看一看。里面还有我记录的一些题，你可以试一试。”
想了想，沈听寒又接着道：“算随堂作业，如果答的不好，我可是要扣平时分的。”
“那，答得好呢？”苏九黎问，“有奖励吗？”
敢在第一排堂而皇之睡觉的九黎同学怎么可能是胆子小的人呢？
何况某人有意无意地纵容，九黎就更不怕了，言语间自然会大胆亲近一些。
沈听寒笑了：“这位同学，这是老师的随堂作业，是你应该做的哦。”
所以，答得好是应该的哦。
啧，
小孩生胖气，
却还是乖乖地去翻书看问题了。
一直被沈听寒翻阅使用的书籍到了另一个人手中，柔软的长指点捻划过，深色的眼睛专注地看着由书的主人一笔一划写下的注解和问题。
应在思考，所以手指离开了书页，食指的指节轻轻缓缓地触碰着唇瓣。
一下又一下。
似乎明白了，手放了下来，重新接触到了主人的书本。
翻页之间，好似缠吻。
沈听寒没有在待下去，安静地回到了厨房，关上了门，厨房的水龙头开启，水声溢出。
随后，他靠在墙边，深深地，又轻轻地，深吸了一口气。
近乎粗暴地扯开了脖颈上的扣子，隐忍的青筋具现，喉咙起伏不止，眸中**翻涌不休。
万分庆幸，今天带了眼镜。
否则，这般轻贱下流的思绪定然会令人察觉。
……
呼……
指尖看着真软，如果含上去……
*
而在沈听寒离开后，本该乖乖做题的人，转了一圈笔，似笑非嗔地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
“宿主，刚刚沈听寒的心率好高哦。”
系统在九黎脑海中报出一个数，疑惑：“他怎么突然就心跳这么高了？”
是啊，怎么突然就心跳这么高了呢？
相处千年，对自家伴侣万分了解的九黎笑的玩味，心里骂了一声，好色之徒。
系统还在那边试图给出一个合理的猜测：“不会有什么隐藏性疾病吧？”
心脏病？遗传病？？
“不用在意，”九黎在脑海中回答系统，“他就那样。”
闷骚。
表面上装得是十分的正经，私下里却是万分的不要脸。
九黎靠在了沙发上，忽的起了玩乐的兴致：“系统，你觉得我多久能拿下这位沈教授？”
系统抓取着沈听寒的经历，模拟了多种算法测算，给出了一个大概区间：“三年到十年左右。”
主打一个日久生情。
九黎这下是真的笑了：“你真看得起他。”
为神时，尚且坚持不了三年，如今失去记忆成为了凡人，还不是任由九黎捏扁揉圆。
所以，
九黎说：“一个月。”
系统秒回：“不可能。”
宿主进入此方小世界也不过凡人尔尔，又无甚家世背景，便是样貌也不能相比潘安之流。
沈听寒出身不凡，又是少有的天才，固然之前因为学业和事业而水泥封心。但在代课的这三年大学时间，形形色色的人这般多。不是系统轻视自家宿主，而是沈教授着实似流水般无情。
一个月让沈听寒对宿主心生爱意，估计做梦比较快。
九黎并不在意系统的否定，慢悠悠说道：“设个赌局，若我输了，给你三千积分，若我赢了，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怎么样？”
系统们也是需要积分的，它们的积分是宿主花费积分时的抽成或者直接投喂。
系统问：“什么要求？”
苏九黎：“这就承认我会赢了？”
系统撇嘴：“赌就赌。”
三千积分呢，这对新生的小系统来说可不是这小数目。
***
沈听寒说会做饭着实太谦虚了，应该说是做得十分好吃才对。
三荤两素一汤，卖相极好，色香味俱全。
用完午餐后，苏九黎便告辞回了自己的宿舍，沈听寒这里有洗碗机，并不需要他们洗碗。
况且午休时间，也不知下午还有没有课，苏九黎肯定不会待在这里午睡。
没了借口，沈听寒只能放人离开。
估计了一下时间，他在v信上问：回到宿舍了吗？
私人v信唯一置顶特别关心的账号：已经回到宿舍了，再次感谢沈老师的午饭，好吃。［摩多摩多.jpg］
表情包是一个小猫捧着空碗，卡姿兰大眼睛写满渴望，头顶上是摩多摩多四个大字。
看得出来，真的对厨艺很满意。
沈听寒：午间可以小睡一会儿，你早上那么困，昨夜怕是熬的很晚，中午睡一会儿，补补精神。
对面：收到jpg.
沈听寒其实很想再次邀请一顿晚饭，但真的那样做就出格了。
算起来两人今天才只算第一次见面，仗着身份的便利才得以一起用餐和加了好友。
［不能心急］
沈听寒这么对自己说。
他摩挲着手机，看着v信头像。苏九黎的v信头像是一片夜色星空，正好有九颗星星闪烁，v信名字是夜色下的九黎。
年轻人用真名为账号名，很少见。
沈听寒点开备注将他改为了——
［九黎］
不知什么心理，没有加姓氏。
“九黎……”
喃喃一声，这个名字似乎格外得他心意。
暂时见不到人了，v信也也不好再打扰，就只剩下……
沈听寒认认真真地洗了三遍手，才把课本打开了。
书页翻动间，恍惚间他好像又看到九黎思考的样子。
衣袖被拉上去一些，露出皓白的手腕，有些瘦，青色的血管贴合皮肤，动作间隐有可怜之态。
那双手是纤而长的，削葱般的指，皮肉薄薄，按压时泛红泛粉，楚楚可怜。
最过分的是食指，它并不安分待在书页之间，攀附而上，竟能吻贴他连看都不敢多看的唇。
那一刻，沈听寒根本不敢再待下去，怕镜片后的眼睛藏不住他的心思。
只一次在教室时，无意之间两两相视，此后，沈听寒一直避免直视，眼神对视也总是错开。
他的心还没有做好准备。
书本没有被添笔记，问题的答案被解答在了本子上，完美的过程，准确的答案。
这一手硬笔字比之前的粉笔字还要好。
所有的答案写完，最后是一个表情包，一个火柴人抱臂翘腿，旁边写着——就这？
自负又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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