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离D市算不上太远,满打满算也就四小时车程。近几年建设力度加强,跨江大桥落成后路程又缩短一小时,他们八点出发的话,不用十一点就能到了。
不过在戚韩真的坚持下,他们最终没有走跨江大桥,还是选择了四小时的路线。
开玩笑,他现在看见广阔的水面就腿软好吗!
本以为殷鹤回D市是想故地重游,去应该也是去市中心的繁华地带。不料进入D市境内后戚韩真眼见车越开越偏,周遭环境不仅跟繁华沾不上边,甚至可以称之为破漏。
戚韩真一阵心惊肉跳。
这不是他小时候住过的贫民窟吗?
要不是明明白白看见驾驶座上坐着的是殷鹤,戚韩真都要怀疑是自己不小心坐上了黑车。
“哥,你确定没有开错?”
“没有错。”
殷鹤目不斜视,迈巴赫在他的驾驶下,稳稳压过开裂的水泥路面。
“……”
戚韩真更奇怪了:“你来这干什么啊?”
鸟不拉屎的破地方,汇集了全城混不下去的底层人,一个赛一个凶神恶煞。毫不夸张地说,这里连啃树皮都要用抢的。
“有个朋友住在这里。”
“你有朋友住这里?”
戚韩真实在难以想象,语气里的震惊毫不掩饰:“你怎么会有朋友住在这种地方?!”
“什么朋友?怎么认识的?他跟你说了什么?是他让你来这里的?”
一连串的问题被甩出,也不怪戚韩真关心则乱,平时最是规矩的人突然临时起意要出走,去的还是一个臭名昭著的破烂贫民窟,如此反常,指定是结交了居心不良的人被蛊惑了啊!
殷鹤脸色倒是一派自然:“小时候认识的,你放心吧,不是骗子。”
戚韩真听完这话不仅没放心,眉毛还越皱越紧。
“小时候?你小时候就来过这里?”
“嗯,在这住过一小段时间。”
假的吧,殷氏独子小时候在D市贫民窟住过,这消息是传出去都要让人笑掉大牙的程度。
可是殷鹤说这话时十分认真,虽然嘴角噙着点意义不明的微笑,但整句话听起来完全不似玩笑。
戚韩真犹豫再三,还欲再问,车却忽然停下。
殷鹤问道:“饿不饿?先找个地方吃饭吧。”
戚韩真下意识摸摸自己肚子,的确有了一点饥饿感,他只是坐着尚且如此,开车的殷鹤想必只会更糟糕。
“行,先吃饭吧。我记得前面路口有一家饭店,咱们去哪里吧,再开五分钟应该就差不多。”
那家饭店是一对中年夫妻所开,在戚韩真仅存的记忆里,应该是整个贫民窟卫生条件最好的饭馆了。
可殷鹤没有照他意思前进,而是摇下车窗微微扬起下巴。
“要不就那家吧。”
戚韩真跟随着他视线,入目是一家其貌不扬的苍蝇小馆。
戚韩真打量半晌,斟酌着开口:“感觉不太卫生,还是……”
话没说完,殷鹤已经下车走向街对面。戚韩真收住话头快步跟上。亦步亦趋跟着的同时脑子里面胡思乱想
总感觉殷鹤从昨天晚上开始身上就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好像变得很随意?戚韩真说不上来,也难以评价好与坏、喜不喜欢。只知道从前殷鹤绝不会像刚刚那样,扔下一句话就自顾自往前走。
餐馆内部和店面一样狭小,一眼就能望到头。冷冷清清的,六张桌子只有一张坐了对男女,穿着都很清凉,男的穿着一件背心,露出手臂上张牙舞爪的纹身。
前台桌子挺高,靠近了才能看见后面趴着个女人,脖子上围条紫色丝巾,睡得很香。
殷鹤直直走上前,曲指轻敲桌面。足足三下女人才悠悠转醒,漫不经心伸个懒腰,扔给他们一张油腻腻的菜单。
殷鹤先问戚韩真:“想吃什么?”
戚韩真皱眉,感觉殷鹤的手都要被那本破破烂烂的菜单弄脏了。赶紧随手指了几个菜,让殷鹤把菜单放回去。
“稍等,随便坐啊。”
女人打着哈欠把他们刚刚指的菜写在小本上,取下丝巾走进后厨。
头顶电扇呼呼吹,因为过于老旧时不时发出吱呀声响。厅堂只剩下他们二人以及那对男女。戚韩真莫名对那对男女观感不好,在那女人进后厨时,那两人还抬头看了殷鹤一眼,眼神凶巴巴的,很像他小时候在街边常见的,起两句口角就要拿刀捅你肚子的地痞。
出于这种微妙的不喜,戚韩真拉着殷鹤走到离那对男女最远的角落。
“坐这吧。”
戚韩真仔细查看了一番,确认座位和桌子还算干净,不必担心衣服蹭上油污才落座。殷鹤倒是适从得很,看也不看就屈膝坐下,仿佛从小在这长大的不是戚韩真而是他。
等菜的时间门口帘子又被掀起,扎堆挤进来几个小孩,叽叽喳喳的,有男有女,都是小学生的样子,互相推搡着坐到花臂男女隔壁。花臂男似乎跟他们认识,交谈了几句。接着就站起身朝戚韩真他们这桌走来。
戚韩真:!!!
戚韩真身上的汗毛一下子全竖起来。
他想干嘛?
花臂男身量颇长,站在面前制造出的阴影笼住整个桌子。胳膊上肌肉虬结,青筋凸起。戚韩真草率看一眼,保守估计一拳能撂倒两个自己。
相比戚韩真的紧张,殷鹤反应镇定自若得多,他给自己倒了杯水,淡淡询问:“你有什么事吗?”
花臂男目光在他们中间来回转过一圈,问:“你们两个,谁是殷鹤?”
不待两人回答,花臂男躬身贴近些,眯起眼睛伸出手指,将两人各指一遍,语气重重道:“你?还是你?”
花臂男眼型是典型的下三白,平时看人的目光就很凶狠,眯起眼睛更显得目中无人,周身气质十分暴戾。
戚韩真心道不妙。
这语气……这动作……这男的恐怕下一秒就要掏出刀子给他们一人来一下了!就这殷鹤还说没被骗?!人家都找上门来嘎腰子了!!!
眼见殷鹤听完问话就要乖乖应答,戚韩真赶紧抢在他前面一拍桌子站起来。
“我是殷鹤。”戚韩真在贫民窟混了这么久,多少会点保命技能。
比如这招虚张声势。
他嘴角紧绷,压眉斜睨花臂男,从眼神上鄙视对方,倒还真有点不怒自威的意思。
殷鹤惊讶地看他一眼,戚韩真怕他拆自己台,在桌下轻轻踢他的小腿作暗示。
殷鹤感知到他的小动作,微不可查地扬扬眉,冲花臂男点头微笑道:“没错,他是殷鹤。”
“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花臂男没理殷鹤,站直身子,转头冲戚韩真提高声量重复了一遍:“你是殷鹤?”
戚韩真音量比他更大:“对,你想干嘛?”
花臂男听完忽然转身跟同行的女人打了个手势,再回头时,脸上露出很大的笑容。
戚韩真被看着瘆得慌,背手悄悄摸起桌边的一根筷子。要是花臂男敢做出什么暴力举动,第一时间就会被他用这根筷子戳烂喉咙。
对视一小会,花臂男嗓间突然发出不可名状的诡异笑声,手伸进兜里,看动作是要掏出什么。他很着急,东西还没掏出来就朝戚韩真扑过去。
戚韩真心中警铃大作。
来了来了!他有刀!!
不待第二反应,他攥紧筷子扬手就要朝花臂男喉咙刺去。然而刚举到头顶手腕就被人捉住,戚韩真挣脱不及,花臂男已经逼近眼前,最后的时间只够他闭上眼。
……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有湿热的东西包住了他空着的手。戚韩真错愕抬眼,只见那花臂男亲亲热热地拉住他,湿热的触感正是花臂男手心的热汗。
“殷先生,终于见到你了!”
花臂男声音敞亮,在狭小的饭馆内回荡,彰显出说话者的喜悦之心。
喜悦?
等等,这什么情况?
戚韩真忙探首找殷鹤求助,后者还抓着他手腕,垂眸看他被花臂男抓着的手。这个姿势太别扭,他把手腕从殷鹤手中抽出,用口型询问。
“什么情况?”
殷鹤掀起眼皮扫他一眼,目光隐隐透露不悦,沉默少顷才用口型回复。
“不知道。”
很显然的敷衍,可惜戚韩真这时分不出精力关心殷鹤为什么不悦。花臂男实在太热情,力气又大,不论他怎么用力都抽不回手,只能无奈地又询问一遍:“你有什么事吗?”
见他开口,花臂男喜上眉梢:“没事,我们呐,就是想来跟您亲口说声谢谢,顺便看看恩人长什么样子。”
“恩人?”
这个宛如上个世纪话本里的词汇让戚韩真皱紧眉。
花臂男毫无所觉,继续道:“对啊!要不是您,我们家瑶瑶现在还没书念呢,我也不会有现在的工作……”
花臂男情真意切,说到工作又是喜上加喜:“明年……最迟明年我们就能攒够钱搬出这里了,这都多亏了您啊!”
戚韩真听得一头雾水,频频回头示意殷鹤帮忙。后者却如同老僧入定一般目不斜视,端坐着给自己倒了一杯又一杯水。
戚韩真心急如焚。
喝喝喝,河马来的吗?破水有什么好喝的!
花臂男自己拉着他还不止,与他同行的女人也走过来。她这一动作,那一桌的小朋友都像小鸡仔找妈妈似的,跟在她屁股后面一齐围上来。
小小一张桌子被一男一女和七八个小孩围得水泄不通。
被夹最中心的戚韩真:“……”
殷鹤你说句话呀!
殷鹤没说话,服务员端着菜上来说话了。
“让让让让,都围在这干什么?桌子椅子碰坏了自己上前台留一百哈!”
服务员就是刚刚趴在前台睡觉的那名中年女子,看她身上系的围裙,后厨的厨师估计也是由她担任。
孩子们自觉分开留出一道口子,让女人把盘子搁上去。
点菜时只想着快点了事,端上来戚韩真才桌上发现一水儿的绿色,没一点肉沫。
殷鹤倒是接受良好,面不改色地拿起筷子开吃。花臂男很热情地跟女人又叫了道菜,解释道:“殷先生,咱们这里有特色菜,我请您尝一尝。”
众目睽睽之下,戚韩真也没好意思拂他面子,点头笑笑就算同意了。场面又安静下来,花臂男开始没话找话,指向殷鹤,冲戚韩真道:“这位是殷先生的朋友吗?”
戚韩真干笑着点点头。
“方便问问朋友尊姓大名吗?”花臂男表情真诚。
卸下有色眼镜后,戚韩真越看这两人越觉得面善。有些不忍继续撒谎欺骗,犹豫要不要直接坦白。
这时桌底下的手被人不轻不重捏了一下,戚韩真低头看去。正是装了半天空气的殷鹤。对方冲他抿出一个笑,戚韩真读出他口型。
“我来说。”
心中一暖,他忙不迭点头,身子向后仰,给殷鹤留出空间和花臂男对话。
殷鹤很礼貌地站起身和花臂男握手,微笑。
“你好,我是戚韩真。”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