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高塔之上。
一排外表鲜红的车辆从远方的焦土边缘缓缓驶过来,是目之所及唯一的亮色。一共七辆烈族的军用车,杰萨林一眼便锁定了最中心的一辆,眼眸紧盯着他不放。
这是471米的高空。
从上往下看,所有的事物都如蚂蚁般微小,好像他一脚就能踩死。
杰萨林其实没有准确地看到凌星的存在,甚至连人群中那抹醒目的粉色也没有瞧见。但他就是知道——他能感觉到,凌星就在那里。
就像小时候,他每次犯了错误被父亲关禁闭时,不需要凌星的面容真实地出现在眼前,他就知道凌星一定会来。
他的想法从没有出过错。
这一次向烈族递出有条件的战书,他知道郁清决一定会答应,郁清决那样一个人。他曾将郁清决父母的性命攥在手里,当面威胁,郁清决竟然也没有选择投降,而是倔强地听从了父母的遗言,以他们的性命换来烈族一位新的指挥官诞生。
至于凌星……
杰萨林有预感,他今天一定可以见到凌星的出现,只不过……星星应该会给他带来一些麻烦。
他拭目以待。
杰萨林期待着,不禁扬起了嘴角,眼眸里像一潭突然被蜻蜓点到的湖水,静静地泛起柔情的涟漪。
他看着红色车辆渐渐驶来,停在高塔下方,中心的那辆车打开了车门——
一开门,狂烈的风呼啸而至,在凌星耳畔猎猎作响。
仿佛是预兆着今日有大事要发生,天气格外不佳,乌云密布不见一丝阳光,却也掉不下来一滴雨,就这么沉沉地压着。
空气也变得沉重起来。
好在风大,吹散了一点儿叫人喘不过气的感觉。
这是凌星第一次从下往上仰望高塔。
从前都是从内向外、从上往下看,看不到高塔的全貌。
历史课本说,这是一切灾难的开端。
单从外表看,这座高塔与同类无异,钢铁铸成的坚硬外壳,塔身流畅,顶端尖尖的直指天空。
高塔后面浓云滚滚,又给它勾勒了一圈风雨欲来的压抑。
凌星收回视线,低眉走出车厢,一双皮鞋踩在硬实的地面。他身在人群中心,被一群烈族人团团围着往前走,视线穿过摇摇晃晃的后脑勺,迎面遇上一张涂满了笑容的脸。
“我的星星,”他听见杰萨林的声音因为喜悦,甚至有些微微颤抖,仿佛几近癫狂,“你终于来了。”
说完,他的目光转向为首那位低着军帽一言不发的指挥官,轻蔑地笑了一声,说:“你把他抢走了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要亲自给我送回来。”
郁清决仍然没出声,只是曲起指节,微微顶着帽檐,用一双沉沉的眼眸瞧了他一眼。
杰萨林又是一声笑,继续说:“既然是来送人的,派这么多人保护做什么?生怕我将人抢走——这种想法是不是有点好笑了。”
郁清决沉默着一抬手,身后的人群散开,给杰萨林和凌星之间让出了一条笔直的道路。
杰萨林非常欣慰这些烈族人的识趣,冲着郁清决一点头,迈步走向了不肯走向他的凌星。
没有关系。
主动也好,强迫也好,他是要把他留在身边的,不管付出任何代价。
杰萨林决定向烈族发出战书的时候,也有人跳出来反对,只不过声音不够大,没跳几下就被杰萨林快速解决了。
背上几条人命,也算不上是多大的代价。
杰萨林站定在凌星面前,微微弯腰,对他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跟我走吧。”
凌星当然没有给他面子,纹丝不动地站着,长长的睫毛垂落,有些好笑地看着杰萨林伸向他的手,像是在他的手心里看见了万分厌恶的东西。
其实那眼神里还有一丝不解,杰萨林没有捕捉到。
杰萨林眼眸一颤,一阵仿佛被抛弃了的悲伤从心底涌出来,他咬着牙,硬生生忍了下去,直接去拽凌星的手腕。
“啪!”
一只讨嫌的手蓦地伸出来,拍掉了杰萨林的手。
一张带着欠嗖嗖的脸从凌星身后探出来,对着杰萨林打了个招呼:“嗨,还记得我吗?”
应随风一边说话,一边笑得灿烂。
杰萨林神色一僵,但很快恢复如常,“是你啊,怎么,你们羽族已经重建好了吗?竟然还有空闲来管别族的事情。”
“是你派石族来袭击的。”应随风直接道。
“是啊,”杰萨林有些自得地点了点头,“怎么样?我给你们羽族用的手段是不是很干脆?既没有递战书,也没有长时间的折磨,一下就死了一片,多好,多痛快。”
从看见杰萨林的第一眼,应随风就在忍,听到这句话终于忍不住了,抬手扼住了杰萨林的脖子,将他稍稍拎起来,脚跟脱离了地面。
杰萨林喉间溢出一道痛苦的声音,一开口,声音都扭曲了,“很痛苦是吗?”他好像把应随风的痛苦当做充能的食物,嘴角一咧,忽然剥开了“花瓶”的表皮,有了挣脱的力气。
应随风被他撞得接连后撤了两步,眼看就要撞到凌星了。
凌星一偏身,一抬脚,远离了他们两人的战场。
应随风:“……”
没良心啊。
他刚要谴责一句,一瞧见凌星那双故作无辜的眼睛,瞬间把话咽了回去。
虽然,凌星只是保持了和平常一样的无波无澜的眼神,没有眨眼,直直地看着他而已。
还有点像是在看戏。
“你这个疯子!”应随风转头把战火移到了杰萨林身上,“我弟弟在哪?!”
“嗯?”杰萨林歪了歪脑袋,疑惑道,“你应该没有那么蠢吧?你弟弟是那个白嫩嫩、可爱的小胖子吗?他长得可真是好,我小时候就不想他长得那么好,那么好的小朋友,自然会受到我的一番优待。不如,我送你去见见他吧。”
应随风的心脏渗透出一阵阵寒意,却有一股血液涌上头,将所有的情绪点燃。
齿间死咬着,慢慢流淌出血腥味。
应随风猩红了眼,一下冲出去,一拳头砸在杰萨林的下巴,打得人东倒西歪。
杰萨林也没反抗,抹掉嘴边的血迹,一抬手,几个双眼无神、肌肉发达的男人忽然出现,压着应随风的双臂,将人摁在地上。
“放开他!”凌星终于出声。
杰萨林满脸挂着“果然如此”的失落,又一挥手,命令那几个石族将人压回去,“我不放,今天不是烈族的人来跟我谈条件的吗?我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对其他种族网开一面了。况且,星星,是他先打我的。”
这话说得无辜可怜。
有一瞬间,凌星生出了一种强烈的、不想搭理他的心思。
杰萨林就像是一个幼稚的、不顾后果和手段想要抓住他的一个小孩。
童真本是无色的,可惜杰萨林时运不济,早就被人涂抹上了一层又一层的黑。
“谈条件是吗?”凌星启唇,轻声说,“不必伤害其他人,我跟你走。”
“这才是我的星星,”杰萨林眷恋着,笑着说,“不会拒绝我。”
凌星闻言,深深地拧起眉。
他能感觉到,杰萨林这句话是对着他说的,却又不是对他说的。
他叹了口气,低着脑袋走向杰萨林。
路过郁清决的时候,凌星特意停下来,“清决。”
郁清决又压下了他的军帽,似乎不想亲眼见证他离开的画面。可这一切如果没有他的点头,又怎么会发生呢?
“郁清决,我明白你的无奈,”凌星朝着他一转身,微微垫脚,说话的气息细细密密地扑在郁清决的耳廓,“我不怪你。”
“星星……”
郁清决的声音,劝人话语在他嘴边一溜而过。
哪里能说出这种话?
分明是他亲自决定将人送走,又亲自将人送到了这里来。
可他就是觉得,是凌星要离开他了。
凌星要彻底地抛弃他了。
凌星的身体微微向前一倾,按着郁清决的肩膀维持平衡,手底下压着一块代表着荣誉的肩章。
他在郁清决耳边轻声说:“我说过,我恢复了一点儿记忆,关于你的。我记得……
我从前是喜欢你的,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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