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有做过心理准备，但生前的照片忽然展现在眼前，还是让沈知意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自从她以林晚的身份在私人医院醒来之后，一直在尽量避免接触自己生前的相关消息。
在沈知意再次睁眼时，她就意识到，以前所有事情都没必要再产生任何交集。即使不得已再次接触，也只是以局外人视角去目睹另一个毫不相关的人的一生。
“别得不谈，你们律所竟然还有长得这么好看的律师？”
程禾对于这张照片里的人感到新奇：“这美人坯子，气质跟明星似的。”
听着程禾的感叹，池野与荣有焉：“沈律师可是我们律所的门面担当，每次秋招跟其他律所抢顶尖高材生，全靠沈律师出马。”
沈知意听着池野的话，感到好笑。
沈知意也装作好奇的样子，问：“那这位沈律师，她打官司的水平怎么样？”
“别看沈律师年轻，但她庭审实力可以说是完完全全地秒杀同辈，也就比我差那么一点点，而且最关键的是她去年已经拿到了高级律师的职称。”
沈知意拆台：“那池律师是什么时候拿到的高级律师职称？”
池野激昂的声音顿了顿：“......虽然我是今年才拿到手的，但也已经是行业中的翘楚了。”
池野这话没错，能在三四十岁拿到高级律师职称已经是万中无一，何况池野也仅仅晚了沈知意一年，只是沈知意的光环太过耀眼，让他优秀的履历都略微逊色几分。
池野话锋一转：“不过说起来，林小姐的庭审风格跟沈律师有几分相似。”
沈知意笑了笑，反应平淡：“是吗，能跟这么优秀的律师有相似之处，也算是我的荣幸了。”
“我的天，我看沈律师的履历，她今年才28岁吧？”
程禾对大屏幕上关于沈知意的介绍目不转睛，看完后没忍住惊呼出声。
“这么年轻就拿到高级律师的职称了？！”
程禾虽然不是律师，但同样是法学专业毕业，对于律师职称的评审难度还是了解一些。
“池律师，沈律师她现在还在中闻工作吗，要是有机会，能不能帮我引荐引荐？”
程禾心情如同上涨的潮水，变得激动起来。
这回池野没有直接回话，只是神色有些躲闪：“啊，这个......”
程禾见状也意识到自己的请求过于莽撞，立刻开口：“没事，我就是随口一提。”
“沈律师工作那么忙，估计也很难抽出时间来吧？”
“原因倒不是因为这个。”
池野右手蜷起来抵在唇边，话音有些沉闷。
“半年前因为一些意外，沈律师她已经离世了。”
程禾怎么都没想到原因是因为这个：“怎么会这样，沈律师她明明这么年轻......”
话题眼见得开始变得悲观，气氛都像灌了铅水般沉重起来。
沈知意也被这种气氛带得感伤起来，双手交叉在一起抵住额头，整个人看起来有种落寞的意味。
但沈知意跟另外两个人伤感的事情完全不同，她是在惋惜自己刚拿到手不久高级律师职称。
偌大的会议室里一片沉寂，被浓厚的忧伤气息包裹。
沈知意最先缓过来，反应平淡地用食指关节敲了敲桌面，打破了寂静。
她淡定地引导话题焦点：“池律师，那沈律师处理的这个案子具体内容是什么？”
聊完前同事八卦，池野才开始介绍保险纠纷案件的具体经过。
池野回归正题：“我给两位介绍一下这个案子的详情。”
屏幕上画面切换，变为一家保险公司的注册信息截图。
“本案的被告是致远保险有限公司，是一家以人身保险为主要业务的保险公司，并且这家保险公司几乎每年都要打上几场关于保险纠纷的官司。”
“而本案的原告，是购买了该公司人身保险的血液疾病患者张小鹿。”
池野把原告的体检报告单播放在屏幕上：“张小鹿事先察觉自己身体状况逐渐变差，提前做过体检，但并未找到明确疾病，随后原告为了降低风险购入人身保险。”
“果不其然，在购入保险半年后，张小鹿被检查出患有再生障碍性贫血。”
程禾表情严肃：“再生障碍性贫血这种病的医治难度很大啊。”
“嗯，张小鹿后续因医治血液疾病花销过大，去找致远保险公司报销，但致远保险因他事先并未向保险公司出示过血小板减少的体检报告为由，拒绝赔偿。”
再生障碍性贫血的先兆特征的确有血小板指标减少，而且人身保险的合同里大多都明确提到过，在购入保险时，被保险人应确保自己无该类型疾病的既往病史。
程禾陷入沉思：“这......”
“从致远保险的角度来看，以这个理由拒绝倒也在情理之中，那他们为什么还要去贿赂厉鸣放水呢？”
沈知意说：“的确在情理之中，但血小板指标减少和确诊再生障碍性贫血之间是必要非充分关系。”
“血小板指标减少并不意味着张小鹿一定会确诊再生障碍性贫血，致远保险在逻辑上就存在根本问题。”
池野点头认可了沈知意的说法：“不仅如此，在十年前也有过类似案件。”
“就算张小鹿事先隐瞒自己有血液疾病史，致远保险在得知此事的31日内如果没有向张小鹿提出解除合同，那么保险合同也依旧生效。”
程禾拿着笔在纸上无意识画圈：“看来致远保险是有意为之，想在拿到张小鹿缴纳的保险费用同时，不赔偿相应的保险金额。”
“我真的很好奇啊，这保险费用和保险金额到底是多少，也值得致远保险这么大费周章？”
沈知意依稀记得这个案子的保险费用在万额起步，但具体多少她也记不清了。
池野说：“张小鹿缴纳了10万的保险费用，虽然费用较高但毕竟是终身保险，保额也不低是100万。”
程禾接话：“怪不得要搞贿赂这一套，突然要赔一百万，致远保险肯定不会轻易松口。”
“那案子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在程禾看来，这种双方都有理的案子，就算最后原告获胜，估计也很难拿到合同里标定的赔偿全额。
而下一秒，刚被程禾否定的结论就从池野的口中落实。
“原告胜诉，致远保险公司赔偿张小鹿全额保险金。”
程禾的心情再次遭受震撼。
池野语气玩味：“不过致远保险这么玩迟早要翻车，就在前年，这个靠钻合同漏洞的保险公司已经倒闭了。”
厉鸣离职的来龙去脉已经被彻底理清，后续应对舆论的策略也逐渐在程禾脑内成型。
“现在来说，厉鸣受贿被迫离职的动机和经过都齐全了，可我们还缺少让事情定论的直接证据。”
池野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我做事向来不止局限于表面，不仅这个保险纠纷案，我把厉鸣这些年打过案子大体都翻了一遍。”
“按之前林小姐同我说的，这种情况能被发现就说明肯定不仅只有一次。”
池野把厉鸣当初负责的案宗全部过目一遍，除了一些证据确凿无法翻案的，果然还有很多案件漏洞百出。
沈知意也被勾起兴趣：“说来听听。”
“两位都知道，校园欺凌案件一直是近些年社会讨论热点，而厉鸣手中正好有个为校园欺凌故意伤害辩护的案子。”
“案情中描述原告因肘关节骨折起诉被告故意伤害。而根据被告说明，原告才是校园欺凌方，被告是被逼至无奈的反抗。”
“这个案子中，被告因工作原因没有出席，整场诉讼全权交由厉鸣负责。”
“但在庭审过程中，厉鸣只拿出原告左耳失聪的验伤报告，其余证据均未准备，这显然不合常理。”
“以至于最后对面律师抢占先机，咬准原告才是受害者，致被告左耳失聪才是正当防卫。”
程禾说：“就算厉鸣隐藏证据，可两边都咬定自己是受害方的话，也不太好判定结论。”
沈知意一阵见血地问：“我猜，原告拿出了能够指认被告动机的证据？”
“原告拿出了被告的日记本，上面全篇写着让原告去死的言论，并且经由专业机构认定，笔迹确实来源于被告。”
池野按动手中的遥控器，屏幕上呈现出一本被摊开的笔记本内页，纸页上被鲜红扭曲的字迹充斥，落笔的地方用力很大，有些地方纸页甚至被笔锋划破。
“我恨你们，你们为什么还不去死？”
“我真的受够你们，每次看到那你们副嘴脸，都让我恶心到想吐。”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求求你们赶紧去死。”
“......”
看到纸页上的内容，程禾原本主观倾向于被告是受害方，但内心也有了动摇。
“被告是不是精神不太正常，这动机也太明显了点。”
池野不知可否：“事实上，法官和陪审团当时也完全被这本日记里的内容说服了。”
“可这里有一个难以被发现的细节。”
沈知意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如果原告才是受害者，那他是通过什么手段获得的这个日记本？”
程禾皱眉：“肯定不可能是被告主动给他们的......”
她明白过来之后，忽然拍桌起身：“那这本日记不是被偷来的，就是被抢来的。原告如果是真正的受害者，根本不可能这么做。”
沈知意的视线落在屏幕最下方的文字上，由于厉鸣的被动和不作为，这次的案件结果毫无意外是原告胜诉。
沈知意问：“这个案子发生在什么时候？”
池野翻了翻手里的资料：“四年前。”
还在诉讼时效内。
“现在还能联系上被告吗？”
“律所有记录原告的联系方式，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找找。”
程禾的注意力也放在沈知意身上：“林小姐，你问这个是想？”
沈知意当机立断：“联系被告，告诉他们，我们打算帮他们翻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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