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谁能承这个因果？

秋丞第二天就走马上任。

荼漓就像那个要离职的同事一样，果断而迅速地交接工作。

秋丞学习能力强，上手很快。

但过程中也不得不怀疑。

自己是不是上了一艘贼船。

秋丞问出来。

荼漓就笑着安抚他，没有这回事儿。

但随着荼漓断崖式地甩手冥界渡口的一切大小事务。

秋丞想，他或许得到了答案。

就这样，秋丞拖着一个病弱的身躯，开始了他牛马一样的生活。

荼漓这甩手掌柜当的还与众不同。

别的老板这会儿可能已经没了人影，完全撒手不管。

荼漓是就支了张椅子坐在办公人员的旁边，看起来像监工，实则也是监工。

说准确点，就是无聊地监工。

秋丞一开始还拿捏不好荼漓的态度，生怕自己做的不好，整个人都紧绷。

后来他发现荼漓看似盯着他，其实坐在椅子上已经睡着了好一会儿。

他眼睛上缚着的白绫实在是能掩藏信息。

秋丞一时间又无奈又好笑。

不过这一看便又忍不住看呆了。

目光逐渐痴迷灼热。

睡着的荼漓很安静，大马金刀地坐着，维持着抱臂的姿势，颇有些霸气。

秋丞想，难怪他一开始会被骗过去。

就这样过了一小段时间。

荼漓没有给秋丞开辟新的办公室，就依旧在他作为临时办公室的休息室办公。

秋丞正敲着电脑，在榻上躺着刷手机的荼漓突然一个鲤鱼打滚爬起来。

动静大的秋丞都听到，都忍不住回头去看他。

“前辈，怎么了？”他担忧地问了一句。

荼漓从榻上起身，捋着法衣上的褶皱，说道：“你安排下手上的工作，跟我去地府出个外勤，有个急会要开。”

秋丞有些讶异，不过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

“好的前辈，您稍等。”

说完他立马转身去敲电脑，给工作暂时收尾。

荼漓拿着手机回信息。

很快秋丞那边便做好工作安排。

荼漓也是执行力强的主儿，立马带着他前往了会客室，从九阎君上次来的通道迅速穿去地府。

秋丞见荼漓一脸严肃，心里也不由打鼓。

默了默，他还是忍不住问出来：“前辈，会议商讨的内容，是不是很棘手？”

荼漓倒是没有隐瞒，微微颔首。

“不过你不用担心。”他又道，“你就跟着去见识一下地府什么样儿就好，了解一下相应的流程，我会安排专人带你，回来你写份工作报告上交就ok。”

听闻这班味十足的安排，秋丞略有些沉默，心思五味杂陈。

“好的前辈。”他认真应下。

秋丞又问了荼漓一些注意事项。

荼漓都一一仔细地给他答了，又再次安抚他，让他别担心。

秋丞对自己接下的任务倒是没多少忧虑的想法，他主要还是担心荼漓开会的内容。

不过对方此刻也全然不清楚开会内容，可想而知事情的保密程度。

必然是极为重要的。

很快两人便穿过结界。

在地府的落脚地点可以自寻选择。

荼漓带着秋丞落脚在鬼差部的办公楼前，先把秋丞的事儿安排好。

这里也是连绵一片的宫殿群，都属于鬼差部的办公区。

鬼差部部长安排接下任务的公务员C已经在办公楼外等候。

见到荼漓，对方立马就迎了上来，热情恭敬地喊了荼总，又跟秋丞打了招呼。

荼漓笑着点头颔首，也不多言，三两句交代完事情，就把秋丞交给了他。

“好好工作。”荼漓拍了拍秋丞的肩膀安慰，便转身走了。

秋丞乍然来到全然陌生的环境，对荼漓的依赖更上一层楼。

此刻见人走了，心有不舍，也有些许焦虑。

但他又不能表现出来。

只是神情越发冷淡疏离，气势冰寒。

他这般模样，倒是让公务员C心里打起了鼓来，一时拿捏不住冥界渡口镇守人这个刚上任的助理的心思。

对待他越发慎重敬畏。

“秋先生，您随我来。”公务员C怀着忐忑先开口跟秋丞搭话。

秋丞这时才回过神来，从荼漓已经离开的事情里抽回了思绪。

“麻烦你了。”秋丞朝他点头示意。

公务员C赶紧摇头，先带秋丞去参观他们鬼差部。

秋丞这才将注意力放到一直存在于传说中的地府上。

地府也跟人间一样，太阳东升西落。

此刻正是白天，日头高悬。

不过日头却没什么温度，整个地府都是阴凉森然的，让人下意识心生畏惧。

这里就像有别于人类世界的异度空间，但也大同小异。

这整个有古代城市布局的区域都是地府，围绕着忘川河而建。

听荼漓说，忘川河的尽头就是地狱的入口。

那里到底有多宽广，似乎三言两语也说不清。

地府最外围是一些现代建筑，分隔出好多个同样大小的区域，还有一条冗长繁华的商业街穿插而过。

主要供审判结束等待投胎的鬼魂居住。

类似于一个巨大的园区，里面也有工厂，可以打工赚取开销。

鬼魂阴寿结束即将投胎时，孟婆部会再次施汤，让鬼魂忘记在地府的前尘往事，以及在奈何桥喝孟婆汤时被封印的前世记忆。

秋丞去执行参观地府的工作，荼漓赶去开会。

到达十殿阎君所在的大殿，进入会议室，所有人都到齐了，就差他一个。

见到荼漓进来，会议室里沉闷压抑的氛围稍微有所缓解，十个阎君都纷纷跟许久不见的荼漓打起招呼来。

荼漓笑着跟他们叙旧。

不过今天这紧急的会议倒是容不得他们多谈，荼漓主动将话题引了回来。

他走到大阎君身侧特意留的位置坐下，询问诸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又转回正事儿上，十个人都不由此起彼伏地叹了口气。

荼漓不由眯了眯眼，心下琢磨起来。

缓了缓，大阎君才叹息着开口：“神君一直呆在冥界渡口，时间久远，怕是不太记得了，百鬼君的魂魄在下九幽受罚千年的期限已到，正值安排他轮回转世的档口，可这么大的因果，一时间却是找不到合适的处理方法。”

闻言荼漓不由一愣。

随即心里也忍不住感慨，时间久远，他确实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不过提起此事，他心里某些模糊的感应却是骤然清晰起来。

这百鬼君在千年前跟荼漓也有不浅的交集。

他乃是掌管冥界地府的酆都大帝的分身，司镇守地府斩妖除魔的重任。

千年前，百鬼君跟荼漓一样，奉天命前往人间斩妖除魔匡扶正道。

他跟荼漓兵分两路，各自负责一部分大任。

不想百鬼君在斩妖除魔的过程中出了意外，因杀性太重，惨遭反噬，一时间失去理智。

也就是在这无法自控的短时间内，误杀了当朝军队的一员重要将领，导致军队十万大军溃败，几乎被敌军屠戮殆尽，改变了千万人的命运，背负了巨大的因果。

百鬼君也是性情中人，清醒后，瞬间陷入巨大的愧疚。

在极端的自责下，他一时迷障，便自毁鬼身，以偿因果。

那时所幸荼漓及时赶到，圈住了百鬼君即将散逸的魂魄，将他送回了地府听候发落。

当时匡扶人间的大任还未彻底结束，百鬼君又出了事，荼漓只能自己揽过全部的责任。

等他再从人间回来，百鬼君已经接受了审判。

酆都大帝亲手处理的这件事，妥善安排了那十万大军鬼魂的归处。

而百鬼君造出巨大的恶性因果，又自毁鬼身，乃是重罪。

酆都大帝也深刻自省，更有以身作则的职责，便奏请天庭，罚百鬼君的魂魄去下九幽受惩千年。

如今千年之期已到。

百鬼君必定是要转世轮回，再塑鬼身，回归正职。

但如何安排百鬼君的一世命格却极为困难。

且不说百鬼君是酆都大帝的分身，就对方的魂魄在下九幽受罚千年，也修炼千年，身上的煞气鬼气连阎君都不一定能全然承受。

所以一般的人间家庭根本就承不住这样大的因果。

稍有不慎，便会让百鬼君堕入恶道，此前一切都将会功亏一篑。

而往天庭投胎，那更是不合适。

也是因此，才让十殿阎君都犯了难。

大阎君说完前因后果，会议室里又是一片沉默压抑的氛围。

荼漓也不由蹙起眉，绷直了嘴角。

不过也只是几秒，荼漓蓦地笑了。

“大阎君和诸位阎君不必慌张。”荼漓语气算得上轻快，仿佛胸有沟壑，十拿九稳。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他。

九阎君微蹙眉疑惑地问：“神君，所言何意？”

荼漓嘴角笑的有些高深。

这让十个阎君越发讶然。

荼漓不紧不慢，直言道：“由我来承这个因果，此事可解。”

听闻这话，十个阎君都是大为震惊。

九阎君顿时急了，以为荼漓是一时冲动，赶紧道：“神君，这可不是说着玩儿的，况且百鬼君是要转世投胎重修鬼身，你要为此诞个子嗣出来？”

一旁的二阎君也不由附和：“照九阎君这么说，那岂不是麻烦越滚越大，百鬼君的因果倒是有了承接，却是又滋生出新的因果，神君是冥界渡口镇守人，诞生子嗣一事，兹事体大，容不得草率。”

其他人都赞同地点了点头。

荼漓跟地府众人还不一样，他不是以鬼身修成正职，乃灵木灵体。

这样的身份，自然可以生育子嗣。

只是他到底是冥界渡口的镇守人，是明德神君，这事儿就不得不慎重了。

听闻大家的劝，荼漓只是笑而不辩。

他直接看向了正凝眉沉默的大阎君。

“大阎君，可否借一步说话。”他道。

大阎君不由深深看了荼漓一眼，欲言又止。

稍加思索后，他还是点头同意了。

这倒是让其余九个阎君心思更沉，愁眉不展。

尤其是九阎君，越发担忧荼漓会冒险冲动行事。

荼漓跟着大阎君暂时离开了会议室，单独谈话。

进了隐蔽的小隔间，大阎君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跟荼漓开诚布公地谈。

“荼漓，要是酆都大帝知道你要这么做，肯定也不会同意的。”大阎君神情严肃沉重，“百鬼君的轮回转世可以等合适的机会，但你诞下子嗣，可就塞不回去了。”

荼漓静静听他说完，只是但笑着摇了摇头。

大阎君见状不由心梗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劝荼漓。

荼漓默了默，才笑道：“我承百鬼君这个因，也是为了消我的果。”

这话叫大阎君不由震诧。

荼漓凑近了大阎君，在他身侧耳语了几句。

听到这些话，大阎君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待得荼漓撤离开，更是不可思议地盯着他。

像是第一天认识对方，这人怎么敢如此冒险。

“你、你这话是真的？”

荼漓笑着颔首。

又轻淡地道：“我想救一个人，这是唯一合法的办法。”

顿了顿，荼漓又笑着叹息着道：“我这个因果，延续了千年才应验，恰逢有命需要我救，恰逢当年由我送回魂魄的百鬼君罚期圆满，恐怕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咱们该顺势而为才是。”

这话无不震撼，叫大阎君依旧没缓过神来。

倒是荼漓依旧云淡风轻，肆意随性。

仿佛做出牺牲的不是他。

事情到底还是这样一锤定音。

都不用跟其他阎君商议。

“既然你决定了，那我也只能率领各位阎君认真执行，一会儿散会，我就发公函上奏天庭司命部，陈述地府对百鬼君转世投胎的决议，让他们通过天道生成合适的命格，酆都大帝那边，我亲自去跟他交代。”大阎君心中十分叹息，“事情大概两三日就能处理完，你那边也做好准备。”

荼漓颔首，略有严肃，“那就麻烦大阎君了。”

大阎君摆了摆手，深深看一眼荼漓，目光复杂，还是不由得叹出一口气来。

“为了个人类，你值得吗？”他忍不住道。

荼漓却笑了，只道：“这跟值不值得没关系，他自己出现在我面前，是摆放在眼前赤.裸.裸的因果，我只是更喜欢顺其自然罢了。”

“幸而他有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