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济泽揉了揉眼睛再看,确认不是自己跳太久眼花看不见黑衣的黎天南,而是对方真的不见了。当即跳下灵池台,不顾身后朱砂的呼喊,钻到弟子坐席中就近揪住一个朱砂的徒弟,问:“坐我位置上那个人呢?”
他这一蹦,红披上的流苏和鲛珠撞在一起,噼里啪啦的响,手间桃枝簌簌落花。像一滴水落进油锅,周遭嗡的炸开了。
白济泽眉头一皱,抬头环视一周,震声道:“都安静!我在灵池台上面都听得见就是你们这一片最吵!”
他对待弟子向来和颜悦色,少有这般严厉的时候。这一板起脸,弟子们通通闭了嘴,没人敢再说话。
白济泽吐了口气,放缓语调道:“好了,你说。”
被他揪起的少年霎时红了脸,结结巴巴道:“陆、陆师叔,我方才在看您与师尊……没有注意到……”
白济泽果断放下这个又抓起旁边那个,再问了一遍。得到的回复也差不多。这批都是重葭继位后新收上来的小徒弟,第一次参加福缘节,刚开始大家都还觉得新奇,时不时看看黎天南,可祈福舞开始之后有了更好看的,就没几个人还盯着一个凡人不放了。
白济泽暗道失算。问了一圈一无所获,转头就走,迎面撞上了刚下台的朱砂。
朱砂已经摘了红披,挽在臂弯中,他拉住白济泽问:“你跑那么快做什么?谢幕都没结束你就跳下去了。”
“我急着投胎。”白济泽没空和他解释,把手一甩,匆匆奔向夜幕去寻人。
怎么一会没看住又不见了?!
能跑哪去?
明决门内有三道结界,就算黎天南身上揣着请帖,也到不了灵池周边以外的地方。总不能是看完就自个跑下山去了吧?后面还有节目呢,这才刚刚开幕啊。
白济泽心中焦躁,绕着灵池跑四下寻人,就差把头埋进灵池里面去找了。
真是奇了怪了那么大一个人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黎天南没找到。白济泽光顾着找人没仔细看路,半道不知道撞上什么禁制,眼前一白腾空飞起。正正好好落在灵池里头,溅起好大一片水花,这下子是真可以在这也找找了。
灵兽闻到熟悉的气息,还以为是白济泽来陪它们玩的,一个个晃着尾巴探头出水,围在白济泽身边嘤嘤嘤撒娇起来,水面聚起莹莹波纹,拱得白济泽游不到岸上去。有个胆子大的跃出水面,吧唧亲了白济泽侧脸一口,格外响亮。
“去去去,我不是来和你们玩的。”白济泽被撞得脑袋一歪,他一抹脸侧的水痕。在水中轻轻挥起桃枝,试图驱散灵兽。
有个小灵兽咬着他红披不放,白济泽在它光滑的头顶轻轻一拍,灵兽“嗷”了一声,松口沉底。
这些灵兽的外表与白济泽曾经在海洋馆见过的白海豚相似,它们拥有更加华丽轻盈的尾鳍腹鳍,整体呈现出半透明的果冻质感,可以看见粉蓝色的心脏。
如果是平时,白济泽还是很乐意和它们玩一会的,但现下他有要事在忙,谁来都顾不上。
白济泽看它们委屈的样子不禁失笑:“行了,我下次再来陪你们。回去,都回去。我有事要忙。”
灵兽们嘤嘤了一会,似乎是舍不得离开,但在白济泽伸手想摸摸它们时又十分果断地下潜消失。
“?”
平常可粘人了,怎么今天……
“毛毛躁躁的,做什么呢。”
重葭满头华发站在池边,捏了捏眉心,她身着繁琐的节日服饰,略带稚气的面庞因为多日灵力损耗有些许疲惫。
明决门第四任掌门,十五岁结丹,百岁已达至虚境,三年前以绝对的实力碾压赢得了掌门之位。明决门内,也只有她下的禁制才能把白济泽给弹飞出去了。
白济泽浮在池中,心虚道:“……我,找人。”
维持护山大阵和结界的灵力源皆为重葭提供,只要在结界之内,大大小小的事都瞒不过掌门的眼睛。
……包括帮黎天南瞒下无帖自来的事。
重葭道:“找谁。”
门内弟子都持有通信玉牌,要找谁直接使用灵力通信便可,根本不需要白济泽找人找到灵池里头去。
“……找我一个……朋友。”白济泽艰难朝岸边扑腾。
豢养灵兽需要每日在水体中注入大量的灵力,灵池壁上每隔一丈便镶嵌一颗储灵珠,他的灵力本就剩余不多,掉下来快被这些珠子吸干了,运功都运不动。
“哦?”重葭出手,素锦披帛一卷,把白济泽捞了上来。
“呼……多谢掌门师姐出手相助。”白济泽手脚发软,在地上磨蹭了半天才站了起来,躬身作揖。
“下盘不稳,多练。”重葭淡淡点评了一句,按上腰间玉牌,“明主堂议事,速来。叁觉留守。”
白济泽揉了揉腿,点头称是:“掌门师姐……我就先不去了,我还有……”
重葭瞥他一眼:“你得来。你的朋友也要去。”
重葭挥手撤了禁制,白济泽找寻多时的黎天南就站在重葭身后。
黑衣少年眼眶微红,好似刚刚哭过一场。额头不知道磕到什么地方,见了血,一道蜿蜒纤细的红蛇自他额上爬行,卧在眼窝中休憩。
虽然他与驻颜十五岁的重葭身高差别不大,可这副狼狈样子站在重葭身后,却比站在千石阶爬山的成人堆中更像个孩子。
白济泽心头一颤。
“你怎么搞成这样了?”他连忙走上前去,拿着自己湿透的衣袖就往人脸上抹。
黎天南侧头躲了过去,吸了口气,道:“多谢仙长关怀,晚辈无事。”
“什么没事,这不是都流血了吗这叫没事?你摔地上了?磕哪了?”
“……”
黎天南摇摇头,一言不发。
一盏茶后,明主堂内,明辽和朱砂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朱砂一进门看见瘫在椅子上衣服往下滴水的白济泽吓了一跳:“你怎么回事?喂鱼去了?”
白济泽苦笑:“意外。”
朱砂再一看,发现之前那个有古怪的小子也坐在白济泽旁边,当即就指着他嚷开了:“怎么他也在这!你真要收他为徒?都求到掌门师姐这来了?!”
白济泽:“……”
明辽视若无睹,朝上方一拜:“大师姐,寻我何事?”
重葭坐在主位,正写着什么东西,她抬眼道:“先入座。”
朱砂仍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盯着白济泽,入座后灌了自己半杯热茶才缓过来。
重葭指尖灵光一闪,明主堂大门无风自闭。白济泽顿时感到胸口一闷喘不上气来,周身大穴被锁住无法调用灵力,身体发沉下坠。在场除黎天南外,三人全都被重葭设下的禁制压了境界,与凡人无异。
朱砂捂着胸口不解道:“……掌门师姐?”
重葭摇了摇头,道:“再说一次。坐着说,别磕头。”
白济泽看向坐在自己身侧的人,少年垂头不语,放在膝上的双手缓缓握紧,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似乎是在害怕。
黎天南长吐出一口气,神色凛然。
“晚辈是北域青梁镇人氏,青梁镇方圆十里已大旱两年,颗粒无收,民不聊生,寻驻守仙长无果。这才借福缘节契机,上山求掌门救命。”
白济泽:“?”
什么情况?原文里没这段啊???大旱??仙侠世界观怎么还闹旱灾了??
“呵。”明辽冷笑道:“若大旱两年,楚溪想必也干了。你是怎么拿到随溪请帖上山的?”
黎天南面色不改:“晚辈一路打听福缘节事宜,称自己也要上山。跟着有请帖的人走到茯茶庄,寻了个落单的小贩,邀他同行,趁他熟睡时偷走了他的请帖。”
他吐字清晰,面向明辽也毫不见惧色,好像说的事不是自己在偷东西当扒手,而是下山历练归来的弟子报告此行收获一般。白济泽欣赏地点点头,感到一丝酸涩的欣慰……当初那个捡地上东西吃的傻小孩都长这么大了。还能说会道的……
明辽嘴角的冷笑更甚:“哦,扒手。”
黎天南不置可否:“请帖我已物归原主,不会影响那位大哥回家。”
明辽点点头,撑颊道:“你倒打探了个清楚。连结束后请帖上的传送阵点会把人送回楚溪边都晓得?”
白济泽劝道:“师姐……先让他把话说完吧。”
白济泽不知道为何明辽态度转变如此之快,明明之前在千石阶和坐席上时,对黎天南都是欣赏和放纵居多,怎么一到明主堂就火力全开。感觉要不是被压了境界,能当场提剑过来捅黎天南好几个窟窿。
“他说完了,现在该我问。”明辽往椅背上一靠。
“我问你。你说青梁镇方圆十里旱灾,两年颗粒无收,你又是怎么活下来的?我看你年仅十三这副体格,不像饿了两年的样子。当地的仙长没有理会你的请求,那隔壁镇子的呢?难道明决门派去驻守的仙人个个都胆大包天,瞒下旱灾不报?
“他们为何不报?能有什么好处。你既能从北域一路跑到明决门山下来,为何不举家逃难换个地方过活。人的腿长在自己身上,方圆十里也不是走不出去,难道整个青梁镇都守在原地等死吗?”
她这一番话下来,白济泽也察觉到了些不对劲,不过旱灾这事书中原本就没有,有点bug也很正常。而且炒面那家伙写的东西除了番茄酱场景外逻辑什么的根本不能细挖,一挖全是坑,譬如开头的传奇掐脖王。
白济泽早就调理好了,看见黎天南出场他会自己把脑子寄存。
黎天南闭口不答,反倒是上座的重葭开了口。
“伍徵。陆羽重伤后北域事务一直由你代理,你真的从未接到过青梁镇的急报?”
朱砂摇了摇头:“没有啊……北域那边一向安稳。”
重葭放下笔,叹了口气:“那半月前你为何无故前往北域。你去做了什么?”
“我……”
“师兄是为了帮我找人……”白济泽举手弱弱道:“我让师兄下山的时候顺带去的。”
重葭问:“找谁。”
白济泽擦擦发间流下的水:“额……找我一个……凡界朋友。”
重葭捏了捏眉心,问向明辽:“肆免。你这三年外出历练,也曾沿途经过北域。你也未察觉到不对?”
明辽嗤笑一声:“大师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把我们师姐弟三人叫到一个外人跟前轮番审问?”
她起身,顶着禁制威压一步步上前,走到了重葭跟前,拍桌指向黎天南:“旱灾?无人禀报?他接下来是不是还要说,驻守仙长在青梁镇设了结界,不让出也不让进,全让他们自生自灭。且说是明决门仙尊的安排!?他才不敢求别人,一路跟上了明决门只为了见掌门申冤?”
白济泽听得一头雾水,一瞧对面的朱砂还是一副失神模样,无法进行眼神交流。他又瞅了眼身旁的黎天南,黎天南脸上没什么表情,隐藏的很好,更看不出来什么。可他既然没有反驳,明辽说的应该不错。
交流无果,白济泽开始在脑中搜刮原文中类似的情节,可看着黎天南的侧脸,他脑子里浮现出一堆关于男主的破碎感描写,无法思考,遂作罢。
“这和十年前邪修引人下界围剿有何区别!同样的招数他们还敢再用一次?!大师姐,你可别忘了丛师妹是怎么死的!”
重葭道:“我没忘。这次不同。”
明辽气极反笑:“有何不同?”
重葭转动指间的储物戒,一张边缘潦草的粗麻布漂浮在半空中,它皱皱巴巴,折痕多而杂乱,但不妨碍众人看清上面的文字。
这是一封联名请愿血书,原本鲜红的字迹因为长途跋涉已经氧化,转为了褐色,空处和背面是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血印指纹。
白济泽本就负责北域,自身灵气末枝与地区灵脉相捆。眼睛一扫便灵力共感看见了许多画面,耳边众人的呼救声如浪潮般一股股涌来,不免头晕,只得低下头去揉眉心。
黎天南右手三指并拢,小指拇指相扣举过肩头,扑通一声跪得干脆利落:“晚辈黎天南对天发誓!今日对掌门如有一句虚言,便让我死后魂堕溟河不得超生。青梁镇旱灾已有两年,驻守仙长扬言自己受仙尊所托设下结界不让进出,镇内死伤众多,如今存活不过千人。求掌门救命。”
他咚咚两声磕在明主堂的地上,额上鲜血渗进木板缝隙之间,再抬头时,憩在眼窝的那道血迹已经流到了唇边。
朱砂喃喃道:“你叫黎天南?”
明辽笑道:“‘设下结界不让进出’?那你是怎么出来的?天赋异禀?”
黎天南跪着腰背也挺得笔直。
他道:“我也不知。”
一点关于本篇修为境界的私设:练气→筑基→金丹→至虚→化神→飞升
没有元婴期所以也没有夺舍啥的乱七八糟的事。金丹会在丹田里头一直待到修士飞升,从金丹起突破境界需要渡雷劫。飞升时要渡人劫,并不是修为到了就能升,还要功德圆满。所以也会有差一步飞升一直飞升不了道心破碎发疯变成邪修的事……不过本篇两位主角都不会有这种情况,请放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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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瞒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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