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诺发现贵族青年的身体僵住了，不由得奇怪地抬起眸，顺着他的视线去看。
另一边只有葛兰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眼皮低垂着，一副和往常一样沉默寡言的模样，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怪异的氛围持续了一小段时间，阿斯特才像是回过神来似的，脸上扬起僵硬的笑容，道：“好，好了，该说的话都说了，你们要的赏金协议，得等我父亲回来再和他签订。现在先找个地方住下吧。”
贵族青年召来庄园管家，吩咐管家替桑诺和葛兰安排好住处。
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等桑诺到了安排给他的房间，发现竟然就在庄园中心的主楼里，而葛兰则被差遣去了东侧的一小排低矮的木屋里。
对此，阿斯特是这样对少年解释的：
“您是一位绅士，理应歇在高贵之处。但这里房间有限，只能委屈术士先生，暂时在别的地方休息了。”
听见他的解释，桑诺停顿了一下。
阿斯特以为他要拒绝，正想再说几句，却见少年弯起眉眼，微微笑了一笑：“那好呀。”
青年被这个笑容迷得头晕目眩，差点找不着北。
把桑诺安顿在自己房间的隔壁，他脚下轻飘飘地走到庄园草坪上，看着远处月光下光辉圣洁的神殿，情不自禁感叹了一句：“光明神在上！感谢神的恩赐，让我碰见这么可爱的小宝贝……”
他正站在草地上摇头晃脑自我陶醉，突然看见管家朝他走过来，并问道：“少爷，那位名叫葛兰的术士询问，另一位客人什么时候回屋休息。”
阿斯特停止摇晃自己的脑袋，惊奇地挑高了眉：“另一位客人？他难不成想叫那漂亮的小美人和他一起住在下人房里？”
管家：“少爷，这……”
“滚滚滚，”青年不耐烦地摆手：“你就告诉他，我们已经把‘另一位客人’安顿好了，睡的地方比他好多了！让他别担心！”
管家于是去告诉了葛兰这番话。
阿斯特指派给葛兰的是一间很窄的小木屋，比当初在黑森林旁边的猎人小屋更低矮，男人站在里面，甚至无法顺畅地挺直腰背，只能微微低着头。
听完管家的话，葛兰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男人只是沉默着，转身走到最里面的一张根本不足以完全躺下的窄床边，翻身睡下了。
管家：“……”
虽然什么话也没说，但总觉得，不太妙呢。
*
受雇于德古庄园后，第二天一早，阿斯特就差遣葛兰出去帮他解决一些“小麻烦”。
而桑诺这边，他则吩咐禁止任何佣人过去少年的房间打扰，自己精心收拾一番，这才如一名真正的绅士般，礼貌地敲响了桑诺的房门。
结果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里面的回应。
阿斯特于是咳嗽一声，捏着嗓子道：“桑诺先生，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进来看看你……”
他边说边推开房门。
出乎意料的是，桑诺竟然已经醒了，正背对他坐在床沿上，看着窗子外明净的阳光。
少年穿着丝质睡衣，纯黑色的长发顺着纤细腰身披散下来，有一些落在后面堆起的薄被上。阿斯特盯着那几缕发丝，心里涌起莫名的冲动，想将那发梢攥进掌心里，就如攥住……
“早。”他强忍住那阵诡异的冲动，向少年打招呼。
桑诺闻言，微微转过脸来，瞧了瞧这个装模作样的贵族青年。
其实他很早就听见阿斯特在门外徘徊的脚步声了，但并没有理会。
因为黑暗神正在享受他难得的普通人类清晨——宽敞的私人卧室，柔软的床铺，明亮的窗户，外面是一大片的庄园草坪，德古家雇请的佣人正在忙碌。
透过窗户，还能直接望见光明神殿。
在阳光照耀下，神殿的外墙散发出圣洁的白光，仿佛能看见光明之气源源不断地四溢出来，笼罩在每一个虔诚信徒的身上。
刚刚桑诺就是在看光明神殿。
阿斯特见他终于发现自己，不由得高兴地走到少年旁边，故作主人姿态道：“怎么样？这个房间不错吧？不仅空气清新，每天早起还能对着神殿祷告，对每一个光明教信徒都是……”
“我饿了。”桑诺说。
阿斯特原本准备的长篇大论戛然而止，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噢……饿了，那我待会叫管家把早餐端上来。”
桑诺忽然又问：“葛兰的早餐，你们给他了吗？”
“呃，啊？”阿斯特莫名其妙，费劲地想了想：“可能没有吧，他一大早就出去了。”
出去的原因是因为受他的差遣，不过这句话阿斯特没说。
桑诺不解：“那葛兰就饿着肚子出门了吗？”
阿斯特没明白这有什么关系。
那个一看就很野蛮的术士，皮糙肉厚的，少吃一顿饭也饿不死。
但既然是小美人问话，阿斯特还是凑上前去道歉：“是我疏忽了，之后一定让管家给他准备完美的餐食。”
桑诺看着他，蓝眸倒映着窗外的阳光，在阿斯特眼里比光明神殿的神使还要圣洁。
被吸引得神魂颠倒之时，青年又听见少年轻轻说：“那你要照顾好他哦。”
“我才是葛兰的第一个雇主。”黑暗神道：“如果他被饿坏了，我可是会很生气的。”
阿斯特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被抽了出来，不高不低地飘在空中，俯视着自己的脸。
他看见自己脸上的狂热、痴迷、还带着一点下流的暧.昧之色。
“好……好……”青年目光发直，喃喃道：“我会遵从神主的命令的。”
*
接下来的几天，葛兰总是早出晚归。
德古家给他安排的任务虽然琐碎但足够多，至少占满了葛兰一整个白天的时间，以致于他晚上回去，才能见到桑诺。
——这只是理论而言。
实际上，即便到了夜里，也不一定能看见桑诺的身影。
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贵族，将少年当成神明赐下的宝物，紧紧看守在庄园中心的主屋里，无论桑诺想要什么，他都能差使别人去拿，根本不需要桑诺出门。
这天晚上下了雨，天气变得更凉，于是阿斯特命令佣人早早点起壁炉，并邀桑诺来主人厅中吃点心。
经过几天的观察，阿斯特发现，对于少年来说，什么话都不如一盘好吃的点心管用，只要有吃的，桑诺很快就会愿意现身。
果然不出他所料，少年裹着一件宽大的披风，从楼梯上转了下来。
德古家的皮质椅子很舒服，桑诺最喜欢窝在上面，阿斯特忙把位置让出来。
少年瞥了他一眼，也不管不问，抬腿就坐进椅子里，然后问：“吃的在哪里？”
阿斯特捧出一叠散发着果香的点心到桑诺跟前。
桑诺吃东西时很专心，并且有些很可爱的小习惯——比如他总是喜欢先伸出一丁点舌尖来，试探性地舔一舔食物的味道，觉得没问题之后，才把东西塞进嘴里。
阿斯特着迷地看着少年吃东西，连管家走到他身边，说了好几句话都没听见。
“……什么？”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管家苦着脸，说：“那位术士先生已经回到庄园了，一定要求要见桑诺先生一面。”
阿斯特：“你不会打发他吗？”
管家无言以对。
他这几天可是见过了葛兰的本事，往常那些总是和德古家作对的小贵族、流氓地痞，在男人的强悍术法面前简直如纸张一般脆弱，他哪里敢招惹这样的术士？
阿斯特却不予理会，挥挥手就让管家离开。
等到桑诺终于吃得半饱，看起来愿意搭理人了，贵族青年才在他身旁坐下，小心翼翼地问：“好吃吗？”
桑诺停下动作，看了看他，阿斯特明显紧张起来，身形僵硬。
黑暗神审视着自己的这个信徒。
除去路上遇见的那些一次性信徒不提，阿斯特是桑诺现在难得拥有的一个听话的活人信徒。
并且为了避免麻烦，桑诺掂量了一下自己身为神明的能力，还是给阿斯特保留了大部分神智。
经过几天的驯化，阿斯特已经全身心地忠诚于他，或许，也是时候了……
“靠过来点。”桑诺说。
青年半跪在地毯上，欣喜地挨近了少年。
“你是光明教的信徒吧？”桑诺轻声问。
“我……”阿斯特目光迷茫了一瞬，又在少年的注视下点点头：“我是，神主，我是。”
“你去过光明神殿，向光明神祷告吗？”桑诺又问。
“去过、去过。”阿斯特迫不及待地说：“只有莫索岛上的贵族才有资格进入神殿，每三个月能去一次，我上个月才去过。”
桑诺有些失望：“那下一次，不就要等很久了？”
阿斯特犹豫了一会儿：“是……”
“你现在能带我进去吗？”桑诺又问。
青年想了很久，发现自己无法满足神主的愿望，顿时恐慌起来：“我……”
“不能吗？”黑暗神捏住他的脸，无聊般扯了一扯，又露出一个笑来：“那我要你有什么用呢？”
被神抛弃是信徒最为恐惧的噩梦，阿斯特僵硬了片刻，在惊惧紧张中，脑海越发混沌。
他抓住少年的裤腿，颠三倒四地说：“我能……我能做到的，父亲马上就回来了，他是德古公爵，一定会有办法的……”
桑诺蹙了下眉。
德古公爵是什么人他还不清楚，听起来是个老家伙。用了好几天的时间把阿斯特引为信徒已经花了他一番功夫，总不能再对德古公爵来一遍吧？
长得又老又丑的信徒，桑诺也是不想要的。
“等你父亲回来之后，你就让他带我们去光明神殿，知道了吗？”桑诺说。
阿斯特自然赶忙点头答应。
迟疑了半晌，贵族青年又试探性地开口：“神主……可以赐给我奖赏吗？”
桑诺觉得这家伙真贪心。
明明没什么用，却每天都爱来讨赏赐。
与见面的第一印象一致，阿斯特的确是个意志不坚定、浮夸又贪婪的蠢货。
可惜他神力没有恢复，不然不会只能找到这样没用的信徒。
黑暗神叹了一口气。
“你想要什么呢？”桑诺歪了下头，看着阿斯特问。
青年的鼻翼翕动着，他仿佛在空气中嗅闻到一股很淡……很淡的冷香，越吸食就越饥饿，他知道这是神主赏给他的恩赐，可是也太……太少了……
他一手扒着椅子边沿，还想晕头转向地往少年身上凑，甚至想抱住桑诺的腿，想——
阿斯特忽然听见后面传来一阵奇怪的动静。
但他太过沉醉，思绪又太过游离了，根本没反应过来身后是什么人在喊他。
等到他终于有所察觉时，已经被人拎着后领子从地上硬生生拖了起来，然后像根蒲草一样轻飘飘地被扔了出去。
“哎哟！”
阿斯特摔到了脑袋，额头磕出一个血坑，疼得他立即清醒过来。
紧接着，他就透过被血蒙住的一只眼睛，看见那个用面具遮住一半脸的男人站在几米外，眉骨低压着，深褐色的眼眸里射露出凶厉的光，活像是黑森林里的野狼。
“你算什么东西？”
他听见那个术士，缓慢地、沉沉地、一字一句道。
算[小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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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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