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物视察完，晚上又攒了个局。郁白年得去，他还是挺需要人脉的。
A市寸土寸金，郁白年这几年左右逢源，还能在这里租个小公寓，也挺不错了。他这人没什么志向，本来就不打算在这里久居，攒够钱了就准备回镇上过快活日子。
宁既明一如既往地处于众星捧月的地位，不少人围着他敬酒寒暄。郁白年坐在离他最远的位置上，跟着几个主理人侃大山。
“听说小年和宁总还是校友啊！”
总监明显地想引荐，顺势把话头抛到正端着酒杯侃侃而谈的郁白年身上。谁知那宁既明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眼都没抬一下，直接抛出两个字：“不熟。”
这两个字质掷地有声，包厢里的气氛顿时都下降了几度，就连郁白年惯常的笑容都控制不住地僵了一下。
“哎呀！是我乱点鸳鸯谱了，罚酒罚酒！”总监好歹是老江湖，见气氛不对立马倒酒找台阶。
郁白年倒是很快就恢复了状态，他笑了笑，挑不出半点毛病，“当年宁总可是咱们学校的风云人物，我只是瞻仰过宁总的风采。”
他笑容无懈可击，体面的同时又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恭维，把刚才那点冷遇化作无关痛痒的客套。
宁既明斜睨了他一眼，未置一词。早年他确实不太喜欢这人。不是看不上，就是单纯不喜欢，觉得这人跟个花孔雀似的到处开屏惹人注目，唯独见了自己跟见了个活阎王似的溜得飞快，区别对待得很明显。
郁白年现在倒是不躲了，甚至还学会了绵里藏针地回敬。
不怪当年宁既明那么生气，那台相机是多年未见的母亲难得亲手挑选来送给他的礼物。还没捂热乎就被人给砸了，不可能不生气。
他此刻看着郁白年游刃有余地周旋在酒桌间，有些微妙。灯光明晃晃的，印着那人不急不徐的侧脸。他还是体面地笑着，仿佛别人喂他吃冷饭他也无所谓。
酒过三巡，场面越发活络。郁白年依然在各路人马之间谈笑着，该敬酒的敬酒，该捧场的捧场，被灌酒也笑得眉眼弯弯，可谓是来者不拒。
他敬过宁既明一杯，奈何宁总依然不肯给面子。这下大家都知道这宁总不待见郁白年了，但谁也没办法，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不要被穿小鞋。
郁白年也不恼，自饮一杯，说了几句客套话又跟其他人喝酒去了。
“郁主美好酒量啊！”有人起哄。
郁白年笑着摆摆手：“不行了不行了，再喝就得劳烦各位把我抬回去了。”
他话音未落，又一杯酒递到面前来，是合作方的一个经理。这人显然是已经喝高了，拉着郁白年不放，“小郁，这杯你必须喝，不喝就是不给我老王面子！”
郁白年从善如流地接过来一饮而尽，“喝！我王哥的面子怎么可能不给！”
王经理越看他越满意，甚至疑似红娘属性大爆发，“你说，你喜欢啥样的姑娘，我给你介绍一个，大男人不能一直单着！”
郁白年也喝高了，眼尾染着红，“我…我就喜欢那个，《爱情公寓》里边…”他说话断断续续的，“陈美嘉，可爱，单纯…哈哈……”
“就是那种，傻乎乎的，还特别真诚……”他还捧着酒瓶子傻笑。
王经理一拍大腿：“好！就给你找这样的！”
宁既明起身，冷冷往那边看了一眼，心里烦躁，觉得人碍眼得很。他觉得这地方的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酒气，烟味，还有那群人喧闹的奉承，都让他觉得火大。
尤其是那个郁白年。
像是个孔雀成了精，如鱼得水，被三番两次下了面子也能笑得毫无芥蒂，一杯接一杯地灌，还扯着嗓子说什么喜欢陈美嘉那种傻白甜。
虚伪。聒噪。碍眼。
他面无表情地穿过人群，拒绝了一切恭维，走向洗手间。冰冷的水扑在脸上，稍微驱散了那点莫名的躁郁。镜子里的人眉目冷峻，水珠顺着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滚落。宁既明抽了张纸，慢条斯理地擦手。
出来时，包厢外走廊处传来一阵压抑的呕吐声，还伴随着粗重的喘息。
宁既明脚步一顿，看戏似的盯着那抹身影。
郁白年弓着腰，一手撑着墙，一手按着胸口，单薄的后背剧烈起伏着，对着垃圾桶吐得天昏地暗。
刚才在酒桌上不是很能喝吗？不是笑得挺欢吗？怎么现在就不行了？宁既明继续冷眼旁观。
郁白年似乎吐完了，扶着墙壁滑下来坐在原地，像是要睡着了。看起来有些狼狈。
宁既明走近了两步，还故意发出点声响。
郁白年没反应。
“死了？”宁既明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开口。
郁白年似乎动了一下，慢吞吞地抬起头。他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眼神涣散，还蒙着一层潋滟的水光。
他聚焦了好一会儿，好像看清了什么，“嗯……”他嗓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没死。”
宁既明嗤笑一声，语气讽刺，“就这点本事。”
“嗯。”郁白年喘了口气，有气无力道：“就这点本事。”
说罢遍掏出手机打电话。然而他刚打过去，另一个手机就在兜里响了。
宁既明蹲下来看着他，他还朝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有电话。”
他把另一个电话掏出来，贴在耳边，大声喊了句：“喂？”
然后这句尾音上挑的“喂”就从另一个手机里发出来。
郁白年皱了皱眉，“谁啊？”
电话那头：“谁啊？”
“你学我说话干什么？”
“你学我说话干什么？”
看来是醉得不轻，抱着两部手机自言自语。
宁既明看他这幅样子，似乎觉得有点好笑，便伸手拍拍他的脸。
郁白年这次被拍得清醒了些，看清了眼前的人，顿时又有些恭维起来，“啊，宁总啊！”
宁既明往后退了一步，旋即站起来。
郁白年愣了愣，又抬头看了一眼。这次好像真的有点清醒了。
但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拿着手机打电话。
“凌哥，过来接我一下…”
他挂了电话，拿起手机发了个位置，靠着墙仰着头，似乎又要睡着了。
宁既明的手机响了一声。
这人把位置发在最新建的工作群里了。
「位置信息」
「快来救驾，朕快不行了」
群里静默三秒，随即炸开了锅。
「郁主美喝多了吧？」
「还在槟桥会所呢」
「谁去接一下」
「……」
手机震个不停，宁既明皱着眉扫过屏幕，又垂眼看向瘫坐在地上人。而郁白年却对群里的消息一无所知，现在已经打开手机开始玩微信小游戏了。
他靠在墙上，稍微坐直了些，调整了一下坐姿，蹙着眉在屏幕上点着。旋即工作群里又多了一条小游戏信息。
「小程序：这是人类能通过的三消？我不服！」
宁既明看着那个突兀的三消游戏广告卡，又低头看看地上还在和手机较劲的人，手指悬停片刻，最终没有回复任何消息。
“起来。”宁既明命令道。
郁白年仿佛根本没听到，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戳弄着手机。
宁既明失去了耐心，抬脚准备离开。没必要在这里和一个醉鬼浪费时间，更何况那个醉鬼还是郁白年。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和凌奈焦躁的声音：“郁白年？你死哪去了？”
听到声音，宁既明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他毫无迟疑地走向另一个出口，仿佛只是路过。
“我靠！郁白年！”凌奈一眼就看到坐在地板上玩手机的郁白年，冲过去把人架起来，“你真行啊，发工作群里？”
郁白年被晃得勉强睁开眼，视线模糊地看向凌奈，“爱妃…救驾有功…赏！”
“赏你个头！”凌奈没好气地把他胳膊架在肩膀上，“别吐了。”
“你最好想想你明天要怎么挨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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