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米缸没米了。
宁久想了想,踱步到后院,从泥地里拔出一颗青菜。
夏至清晨,劳作过后,身体浮满热气。
她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规划起今天的伙食:“早饭就煮两碗素面好了,再弄个荷包蛋,成泠喜欢吃。”
带着青菜返回,一只脚刚踏进疱屋,墨发白衣的女子,便从热腾腾的雾气中转过身。
女子穿一身白衣素裙,长发及腰,脸庞白皙,满头青丝仅用一根木簪绾起。
极简单素净的打扮,却将那段清冷眉眼衬得越发好看,既温柔又秀丽。
已经并非第一次看见妻子。
然而宁久是个妥妥的颜狗,无论见自家老婆多少次,嘴角依然会不自觉上翘。
没办法,她家成泠实在太好看了。
见宁久迟迟不动,女子开口跟她讲话,声线柔和清冽,遥遥如微雨。
“外面晒,你进来。”
等到宁久进来了,成泠又放下手中切菜的刀,微笑着上前,用自己的手去牵对方的手。
宁久忙避开:“别,刚摘了菜,我手上有泥。”
谁知妻子不退反进,白净纤细的指节轻轻用力,将她的手扣住,缠得更紧。
女子柔软的手指紧贴她的掌心,宁久表面上叹气,内心却十分受用。
就连上桌吃饭,与妻子闲聊,语气也笑盈盈:“你这么好,我都不想去书坊抄书了,就想一直赖在家里陪着你。”
可惜,摆烂躺平这种事,不过是打工人加班猝死前的美好幻想罢了。
无论哪个时代,只要没投胎成天龙人,总得找个班上。
“那就不去了。”成泠嗓音温和,拿着筷子,把自己碗里的荷包蛋夹给宁久。
“……怎么夹给我?我专程给你煮的。”
宁久后知后觉,急着把碗里的荷包蛋还回去,却被成泠一筷子制止。
向来温柔的妻子,这回态度格外强硬:“你抄书辛苦,多吃点,晚上回来,我给你按按手。”
谁又幸福了。
宁久嘴角扬起笑意。走之前,像个刚谈恋爱的清纯女大,走过去,轻轻吻了吻妻子的脸颊:“我爱你。”
成泠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她,嗓音温柔,笑意很深:“我也爱你。”
*
“每天净抄些情来爱去的话本,着实没趣!”
苏轻执笔蘸墨,愤愤不平,“家国有难,豺狼篡权,太女殿下至今下落不明,我等身为大昭子民,如何落席安枕!如何在这暗无天日的世道,安然入眠!”
昨晚宁久抱着妻子入眠,贴贴的滋味很美妙,她睡得特别好,还做了个开酒楼一夜暴富的美梦。
这会儿只能拍拍同事的肩膀,提供点情绪价值:“那帮人太坏了。”
苏轻:“岂止是坏!乱党为非作歹,杀人无数。大昭子民,恨不得抽其骨,啖其肉!”
宁久:“对!他们都该死!”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听说,太女殿下没失踪之前,杀的人好像也不在少数。而且还专门成立了一个机构,用来抓人杀人……”
她只是陈述事实,绝对没有因为自己的贫穷,而仇视天龙人的意思。
苏轻沉吟片刻:“不管太女殿下再怎么杀,正统始终就是正统,她没错。”
出于某种原因,宁久不太想听见有关太女的事,敷衍道:“好吧,很有道理,太女殿下永远是对的。”
苏轻深深与宁久对视:“宁妹妹,整个书坊,还是你最懂我。”
“……”
她把宁妹妹听成了“林妹妹”,差点以为自己又穿回去了。
宁久:“姐,我必须懂你。对了,待会儿要一起买米吗?我跟那店主熟,多少能讲几个铜板的价钱。”
苏轻:“那敢情好!宁妹妹人真好,你有好事想着我,以后我也想着你。”
抄完书,宁久带着苏轻到了铺子门口。
田大娘是个面容和蔼的老人,瞧见熟人来买米,放开嗓门招呼:“宁丫头,又来买米啦。你家成泠最近怎么样,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宁久微笑:“好多了,前些年就好得差不多了。”
她与成泠相识在两年前。
抄书赚的银两太少,她想发展个副业搞点钱。去山下采药,没采着几株好药材,却捡到一名浑身是血的女子。
那时候,成泠带着一身伤,漆黑的眼睛比隆冬的寒夜还要凉,用很淡的眼神盯着她。
她们相遇的细节,宁久没对任何人提及过。
村里人只知道,宁郎中家的丫头捡了个漂亮姑娘回来。姑娘身上带了一身伤,看起来病殃殃的,讨不着营生,也干不了一点重活。
宁久对田大娘说:“您放心,成泠现在可好了。不仅伤好了,茶坊还聘了她当乐师,一年领七两银子,比我还多一两。”
田大娘看着宁久,笑眯眯的,瞧不出一丝恶意。
但是笑着笑着,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忽地叹了口气:“要我说,还是你娘从前给你相看的那门亲事更好。”
“徐秀才家的姑娘,多好一丫头啊,模样生得周正,又读过书,家底也足,当年你若是娶了她,天大的福气还在后头哩!”
宁久的嘴角轻微抽了抽。
她是胎穿,穿的是一本百合小说,这里面每个人都很讲求配平。
她从小不爱读书,村里人磨肩擦掌,就总想给她配一个会读书的。
宁久不爱听这话,皱起眉:“读过书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家成泠也读过书,而且还会念诗写字。”
田大娘摇摇头,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刚才说过什么。
“你们年轻人说的,什么诗啊字啊之类的,我都听不懂。我只晓得,家里有钱,有面儿,这才是硬道理。”
宁久不说话了。
气氛顿时有些凝固。
苏轻左瞅瞅右望望,咳了声,适时打圆场。
“大娘,宁妹妹她家门口那副对联,就是成泠姑娘所写,那字龙飞凤舞的,比书帖上的字还好看。我瞧着,总觉得她是个有大造化的。”
田大娘叹气:“但愿如此吧。横竖宁丫头喜欢,我这个老婆子,跟她非亲非故的,也不好说什么。”
田大娘上了年纪,思维固化,又很会倚老卖老。
宁久就算脸色再黑,再想说脏话,终究活了两世,没必要跟一个油盐不进的老人起争执。
她忍住想骂人的冲动,扛着一袋米回了家。
刚进家门,本来还有点气,被成泠握住手之后,那点怒气瞬间烟消云散。
成泠的手很凉,很柔软。轻轻替她按着手,抄书的痛苦逐渐远去,酸痛的关节也不那么疼了,心中只剩下丝丝甜意。
夏夜的风拂进窗棂,宁久反握住妻子的手:“弹琴累不累?”
成泠摇摇头。
宁久:“茶坊里的人呢?他们人怎么样,有没有为难你。”
成泠柔声说没有。
俯身,白皙清冷的面容凑得很近。眼睫轻轻扑闪,扫过宁久的脸颊,像被羽毛尖挠了挠,轻微的痒。
成泠仔细盯着宁久看,宁久被看得有些害臊,笑问:“好看吗?”
“好看。”
她埋下头,嘴唇吻上宁久的手背,乌黑如缎的发丝也一并从肩头滑落。
帷帐落下。
每当这时,宁久总会回想起山崖下初见妻子,女子那双淡漠清凉的眼。
此刻那双眼睛缓缓起雾,睫毛轻颤,极美。
指间湿意愈重,宁久盯着妻子罕见的失态神情,不自觉加快了动作,低下头,吻去成泠眼角的泪水。
刚亲下去,嘴唇却忽地顿住。
成泠眉峰微蹙,轻哑的嗓音隐忍而压抑:“怎么了?”
宁久对成泠笑了笑:“没什么。”
宁久未曾对妻子说明缘由。因为就在刚刚,她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些许愧疚。
毕竟她有一个秘密,从来没有告诉过妻子。
——她不是古代人,而是个外来的穿越者。
穿过来时,还带着攻略另一个人的任务。
这种秘密,说出来也没人会信,恐怕要瞒一辈子了。
情到最浓时,宁久抱紧了妻子,心跳挨着心跳,指节紧扣对方的指节,却在黑暗中,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
夜半三更,鬼气森森。
成泠睁开眼,轻轻的,一根一根掰开身边人的指节,整理好衣襟,走下床榻。
弄出的动静不小,但与她同床共枕的爱侣,却昏睡沉沉,毫无察觉。
因为房间里燃着的,并不是普通香料,而是皇宫里人尽皆知的安魂香。
对人体无害,但指甲盖大小的分量,足以让人昏睡一宿。
行至院外,月光照耀她苍白阴郁的脸,黑衣人应声而动,跪在跟前,双手奉上一只黑匣子。
“乱党许敬峰已伏诛!请太女殿下查验!”
成泠伸手启开盒子。
血气蔓延,她掀起眼皮,居高临下看了一眼,嗓音平淡:“许大人家中人丁,如今安在否?”
黑衣人战战兢兢:“殿下不想看见他们,那他们便不该存在。”
“你知本宫。”成泠轻笑,撂下这句话,拂袖离去。
徒留一地月色,森冷幽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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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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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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