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你很怕鬼吗?”
冯青坐在窗边仰着脸,终于忍不住问了在过道来回踱步的沈为妙。因为从天色刚刚暗下来开始,她的脸色就一直没有好起来过。魂不守舍不说,刚刚还左脚绊右脚差点摔了个大马趴。
“沈姑娘,要不要坐下喝杯茶。”段慈适时开口。
沈为妙这时终于恢复了听力,回头看了一眼围坐在桌子旁的三人。踱步过去和段慈并排坐在一起,对面是神色有些紧绷的谢闻之。手里握着茶杯,暖意复苏着冰冷的手,沈为妙终于是稍微回过了神。
冯青狐疑的看着自己的师兄,这是师兄今天第二次主动替别人倒茶了。但师兄除了倒茶之外再无半点别的异常行为,这让他只能紧抿着嘴唇,将一些不合时宜的疑问放在肚子里。
客栈老板在柜台哗哗哗打完了算盘,合上账本匆忙将门板都挪到固定的位置上。
打烊了。
“天色暗了,客官们早点上楼歇息吧。”细细看的话可以发现老板此时脸上多了点愁容,不似白天那般爽朗大方。
他们朝老板点点头,匆匆打过招呼后老板就消失在了后院。客栈随着老板的消失陷入了一片寂静,只留着几盏烛火闪动。
沈为妙舔了舔水润的嘴唇,莫名觉得有些干渴,又埋头添了一杯茶。
“来了。”
段慈一直握在手里的罗盘指针突然开始疯狂转动。他们几个对视了一眼,按照计划从客栈后门离开。
顺着罗盘的指示他们向村子的南面走过去,那里就是荒魂村成为乱葬岗的部分。
倒也合理,既是恶鬼必然会出现在鬼气最足的地方。
谢闻之睇了一眼身旁的沈为妙,神色愈发凝重,因为察觉到鬼气越来越浓,甚至到了一种他没有预料到的程度。
脚下不断的踩到一些骨节或是头颅,沈为妙一开始还会头皮发麻,后来就逐渐麻木了。
段慈手中的罗盘转的她心烦意乱,于是她干脆虚着目光去看段慈的手。骨节修长,就是白的有些异常,仿佛失血过多似的,蓝青色的经脉显得格外突出。
她眼前浮现了段慈当年被掏了金丹失血过多的样子,不自觉咬紧了下唇。
谢闻之注意到她的失神,随着她的目光打量了一下段慈。确实是个冰雪捏成的高岭之花,如若段慈能修炼的话,他又看了一眼沈为妙,眼神在一瞬间放冷。那沈为妙当年想方设法要求来助她修炼的,或许就另有其人了。
不过这一切都只在电光火石间,并没有在谢闻之心里留下什么痕迹。
“还记得我说的吗?”谢闻之面色凝重,问起了沈为妙。
她点点头,没有说话。
“你们说了什么?”冯青好奇的转头问道,半晌没人理他又悻悻的走到师兄身边。
只是在心里默默控诉这两个人真是如出一辙的没有礼貌。
罗盘突然停下,浓郁的鬼气大概是已经超越了它能检测的范围。几个人看着几乎形成实质的鬼气纷纷停住了脚步,沈为妙甚至一下子忘记了呼吸。
微弱的哭声从眼前的黑雾里传来,听起来像是年轻的女孩子在哭。
“救救我……”
“别杀我……”
“爹,娘……我好疼啊……”
渐渐的这声音变大,甚至变得越发凄厉起来,最后他们已经分不清这女孩是在哭还是在叫了。
“我走在前。”谢闻之走到队伍前面,段慈收起罗盘替补他走在队尾。
走进黑雾后沈为妙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心里莫名的慌乱。
正在她六神无主之时,段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闭眼,我替你暂时开天眼,能维持一个时辰。”
冯青也在手指凝结了真气,画在自己眉心形成了一道金色的天眼,又替谢闻之也开了天眼。
沈为妙转过身去,段慈微凉的手指贴上她的眉心,紧接着传来一阵刺痛。再睁眼时已经能看清眼前的场景了。
视野清晰的那一瞬间她下意识倒退两步,甚至不小心踩到了段慈差点摔倒。一只微凉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扶在她的肩头,等她站稳很快就撤去。
这里尸横遍野,地上的人死状千奇百怪,就连不远处的树上……也吊着零零散散的几个人。
“不用怕,这只是鬼气造成的虚像。”段慈解释到。
“虚像是指,这些都是假的吗?”她知道这里曾经历过疫病,从那些人的身体和面相都看的出来,应是病死的。
“不全是假,这恶鬼应该是吞噬了乱葬岗积聚的那些人生前的嗔痴怨恨,再根据这些复杂的情绪造出了很久以前的相。”
“还害怕吗?”段慈又问到。
沈为妙点点头,看多了这些相她甚至觉得白骨都寻常起来,并没有什么可怕。
原来克服恐惧的最好办法是找到更大的恐惧,她无奈的耸肩。
“害怕就抓着我的袖子吧。”段慈朝她伸出了手,袖子顺着他手腕软软垂下,他的确是一个很没有攻击性会让人放下防备的人。
沈为妙在那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很多年之前,女孩背着刚刚跌落泥潭失去金丹的少年,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谁也没有说话。
夕阳落在两个人身上,将他们笼罩在同一片红色里,女孩停下来大喘着气,却没有放下后背上那个人。
“喂,害怕的话就抓着我的袖子吧 ”
一只属于少年的手抓住了她的袖角,因为失血过多病恹恹的,他惨白的侧脸靠在女孩的颈窝上。
随着袖子倏地一沉,段慈另一只藏在袖子下的手微微握紧又松开。
冯青是要不时回头看看他师兄的,不看不要紧,一看简直是大跌眼镜。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师兄不对劲。
但他就算已经气的发抖,也不敢轻易指责师兄什么。为什么要让这个女人抓住他的袖子?他们之前是不是认识?师兄又为什么对她特殊?还有那个剑道的废柴师姐,她怎么敢的?!
她这么敢对师兄这么僭越,甚至还抓住了他的袖子。
“那是不是有个人?”谢闻之出声适时打断了冯青的思绪,几个人齐齐向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是个做新娘打扮的少女,看年龄不过十几二十岁。她坐在地上面色悲戚,嘴里嘟囔着什么,但声音很小根本听不清楚。
刚想让段慈看看的谢闻之话音戛然而止,从沈为妙手上的动作,不难推出她刚刚抓住了什么。
谢闻之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果然是死性不改,总是要指望别人。
察觉到冯青和谢闻之不善的视线,沈为妙从善如流的将手背在身后。
段慈将真气缠绕到罗盘上,指针并没有指向地上的那女孩。“不是鬼。”
于是谢闻之走向那女孩,蹲在她身前听她在说什么。
“不是我,不是我……。”原来她一直重复着这一句话。
段慈和冯青马上在她周围布下了法阵,确保恶鬼无法再伤她。
“姑娘,你就呆在这阵法里不要出去,等我们除了那恶鬼就带你回家。”
或许是听到回家两个字,那姑娘眼眶里涌出泪水,又呆呆的重复着两个字。“回家,回家……”
沈为妙掏出手帕将她脸上的泪和着污泥划下的泪痕都擦干净。
“没事了,没事了 ” 她小声安慰道,将那姑娘散落的头发捋到耳后。
谁料那姑娘突然抓住她的手,“快跑,他会找到我的,他什么都看得见,逃不掉的。”
“他?”沈为妙咀嚼着这个字,惊异的看向其他几个人。
“那就在此处等待。”谢闻之手握上了剑,蓄势待发。
可是过去了好久,他还是没有来。沈为妙一直蹲在地上陪着女孩,脚已经微微发麻。
那姑娘又在低声嘟囔着什么,沈为妙将耳朵凑过去,眼睛不由得睁大。只在呼吸间,沈为妙就这样像箭一般冲出去,谁都没来得及抓住她的衣角。
谢闻之率先发现她运功往外走,毫无缘由的,拔腿就追了上去。剩下两个人蹲下来听那姑娘在讲什么,神色蓦地沉重起来。
“在西方,他要主动献祭的心。”女孩说完这一句就昏倒在地。
冯青拉住段慈的袖子,“师兄,你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手下一空,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师兄的话音就已经落在空气中。“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冯青咬咬牙追上去,罢了,左右师兄说什么他都会信的,何必非要一个答案。
西方是一片更浓郁的鬼气。
沈为妙不敢停下脚步,一直催动着真气向前飞奔生怕自己回头。这只恶鬼显然是有灵智的,一个主动献祭的祭品,对他的加成远远大于一颗充满了愤恨和恐惧的心脏。
她迈进这里唯一的建筑,一座看起来年久失修的神庙,主殿供奉着一个面生的青年人,显然是本地人供奉的人神而不属于任何一个她所熟知的神仙。
但那坐雕像神色怪异,并不面善,反而有些邪气。庙里也和破败的外表完全不符的香火旺盛,炉子里满满的香灰,甚至插满了还在燃的香火。
就好像……刚刚还有人来祭拜过。
而除了沈为妙,每个后来踏进这座神庙的人,都进入了不同的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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