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刚过,宁远侯府门前已车马罗列,贵人云集,好不热闹。
老夫人难得在后院正厅见了各世家女眷。
黎晚站在老夫人身旁,行礼问安,足足站了近一个时辰,却没记住几个夫人、小姐的名字。
只有邹氏过来时,她才坐下说了会儿话。
邹氏本来以为黎晚给人做了妾室,她便断了想靠黎晚帮衬澈儿的心思,没成想,峰回路转,又成了平妻。
前几日看着宁远侯府补给江府的丰厚聘礼,再加上今日这场明显是为晚姐儿办的宴席,邹氏料定宁远侯府还算看中晚姐儿,心思便又活络起来了。
邹氏能看清的,旁人又岂会看不到。那些本来还笑话江府让女为妾的世家,今日见许久不露面的侯府老夫人都出来为江氏女撑腰,又暗暗妒起江府。
邹氏今日一直被人捧着,心情极好,黎晚不冷不热的和她说话,她仍旧一直热情回着。
黎晚好不容易挨到开席,借着去帮杨姨娘的由头出了正厅。
每每面对这些世家夫人贵女,她都觉得无聊又压抑,
本想去梅园转转,却在垂花门处等,遇到了谢晔领着三位公子往东府去。
与谢晔并排而行的便是那四皇子萧梵。
他们后边跟着的两人,一人身着竹青色长袍,一脸病气,身形比女子都要削瘦,宽大袖摆下露出一节苍白骨瘦的手腕,整体瞧着弱不禁风。
而另一人却截然相反,身材高大魁梧,眼小唇厚,脸上带着憨笑。
看到黎晚,四人皆顿了下。
谢晔笑着介绍,“这位便是咱们的小嫂子了。”
萧梵目光阴冷的看着黎晚没有说话,反而是后边的两人客客气气的叫了声“小嫂子。”
见黎晚面带疑惑的看着那两人,谢晔道:“小嫂子,这是林家两位表兄。”
一听林家表兄,黎晚立刻反应过来,原是谢岐舅舅林尚的两个儿子。
黎晚悄然打量两人,那位病殃殃的看着年纪稍轻些,应该就是林尚庶子林酉柯,而那又高又壮的,定是林尚嫡长子林康焕。
“小嫂子真好看。”
林康焕忽而上前拉住黎晚的手,笑的眼睛都成一条线,“我叫小壮壮,你是不是叫小仙女呢?”
黎晚吓了一跳,忙要甩开他,却被抓的更紧。
他晃着黎晚的手,噘着嘴道:“凭什么小岐岐有漂亮媳妇,我也要。”
黎晚小臂被握的生痛,皱眉求助得看向谢晔,想让他把这位不太聪明的林表兄拉开,可谢晔只是扬着唇角看戏般一动不动。
黎晚憋得脸红,又不敢动粗推开他,就在手足无措时,一道嘶哑沉闷嗓音传来。
“阿兄,乖,放开嫂子。”
林康焕听到那声音,憨笑的脸庞刹那变的僵硬,垂下头,乖顺的放开黎晚,默默退到林酉柯身旁。
林酉柯无色薄唇微扬,体态守礼温和,语气和善,“我阿兄孩童心性,嫂子莫怪。”
黎晚窘迫苦笑,“无碍。”
“女眷那边的宴席散了吗,小嫂子为何在此处?”谢晔忽而问道。
黎晚瞪他一眼,敷衍道:“出来消消食。”
“我们要去大哥那小酌,嫂子可要一起。”他又问。
“不用,你们随意,我先回去了。”
黎晚看萧梵一眼,见他完全没有要与她眼神交流的意思,转身往回走。
今日天暗沉寒冷,黎晚今日为了见客便只着了身鹅黄色绣花夹袄配马面裙,没有披斗篷,这会儿走在府院中被冷风一吹,只觉寒到骨里,连带着头也昏沉起来。
秀珠和秀禾还在宴席上伺候,她只能独自回映月居拿斗篷和手炉。
此时梅林定有赏梅宾客,黎晚便想着从西府偏院绕路过去。
行至偏院一座假山处,黎晚已觉头重脚轻,浑身无力,她抬手摸了摸额头,果然,发热了。
自她占了这具肉身,还没有病过,现下也不知为何,竟突然发热了。
黎晚扶着假山歇息了片刻,刚要继续往前,突然一只冰凉的大手从身后遏住了她的脖子,耳畔亦感受到一股沉重的呼吸声。
黎晚本能剧烈挣扎起来,双手用力抓拉着脖上的手指,可那只手越收越紧,加上她发着热,不到片刻就失了力气。
就在她以为今日必死无疑时,那人骤然放手,看着黎晚虚弱跌倒在他脚下。
“贱人,敢耍本皇子,找死。
轻浮阴冷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黎晚坐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呼吸着,抬头,便看清了那人模样。
竟是去而复返的萧梵。
黎晚心中一沉,莫不是他发现那本名册是假的,怒极来杀她。
刚想开口与之周旋,他却骤然握住黎晚手臂将她拉起,随之一把锋利短刀抵上了她的脖子。
“既然你不想为本皇子所用,也就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黎晚被刀抵着脖子不敢乱动,只能提气呵斥,“这是宁远侯府,我乃谢大人之妻,你胆敢杀我,不怕我高声唤人吗?”
萧梵笑的愈发张狂,“你喊啊,那就让满京城的人家来看看,江府嫡女是如何的放荡轻佻,勾了一个皇子不够,嫁人了还要勾另一个皇子。”
黎晚顾不急想他话中意思,心中迅速分析厉害,此处是偏院本就少人经过,且府中人都在正厅后厨招待宾客,简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黎晚惧的后背汗湿,虽在威胁,声音却发着颤,“你不怕别人,难道连得罪谢岐都不怕?”
萧梵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笑话,掐住她的下颚逼她抬头,“怎么,你以为傍上谢岐,就能与他联手搞死我?”
黎晚不敢再激怒他,软了声道:“我不是才帮你从他那偷了晋林军名册?你握着我的把柄,我怎敢背叛你?”
萧梵大笑,“你说你有多蠢,以为用本假名册就能扳倒我?”
他果然知道了,黎晚心沉到谷底,强撑道:“可我如今是谢岐夫人,他不会容你对我这般。”
萧梵用刀背拍拍她的脸,讥讽:“实话告诉你,告知我你给的是假名册,而把真名册交给我的人,正是谢岐。”
黎晚闻言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怎么可能!
萧梵看着她惊疑的模样心中畅快非凡,犹嫌不够,长臂绕到她颈后,抓起她额发髻,强迫她看向前方高处。
而那个方向,正是谢岐的枕云堂。
“你还没意识到吗,若没某人默许,在守卫严谨的侯府,我与你怎能在相持如此之久。”
他凑近黎晚耳边,低声:“好好看看,那方阁楼上之人,是谁?”
黎晚下意识朝他口中的阁楼望去,而那里,竟真的站着两个高大的身影。
纵然相隔甚远,可她依旧看的清楚,是谢岐,还有三皇子萧諴。
他们就站在那,将萧梵对她的欺辱,全部收入目中。
为何!究竟是为何!
黎晚先是错愕,而后谢岐的说过的话、萧梵说过的话交错在她耳畔闪过。
贱人、一个皇子,另一个皇子……
原来与江非晚有染之人是萧諴,而此事谢岐早就知晓了。
谢岐从未想过与她合作扳倒萧梵,他真正目的是萧諴,为此答应了她入侯府。
而那萧諴,他与江非晚有了夫妻之实,却眼睁睁的看她嫁给他人,甚至还在永毅侯府装作不认识她。
何其可笑!
黎晚一动不动的立在那,视线死死盯着他们,她知道,他们亦在看她。
“行了别看了,受死吧。”
萧梵抬刀,刚要刺下,电光石闪间,假山后伸出两双大手,分别捂住她和萧梵的口鼻,一前一后将他们拽进山洞。
从远处看,似是萧梵把她拖进山洞欲行凶。
此刻,阁楼之上。
两个男人同样身姿挺拔,气度非凡,
“四殿下心狠手辣,您说她今日能活吗?。”
谢岐轻笑着从假山处收回目光,侧眸看向萧諴。
天空洋洋洒洒飘起雪花。
萧諴紧握的双手松了又紧,胸膛犹如压千斤石。
终于他压抑着声线开口,“她如今是你的妻。”
谢岐看着萧諴的隐忍,预料的苏爽畅快没有,却徒然升起一股怒意,“别人的女人,是妻是妾,本官皆无所甚谓。”
萧諴一贯温润清隽的面容透出狠意,声音及近低吼,“那你为何要答应娶她。”
谢岐淡淡瞥眼愤怒的男人,做出无奈状,“别人要硬塞,我怎能辜负他的一腔美意。”
萧諴双目在谢岐的讥讽中变得猩红一片。
谢岐笑了,扬起下颌往远处一点,调笑问:“那处没了动静,也不知四殿下动手了没有。”
萧諴额上青筋暴起,他深吸口气,抬手快速朝阁楼下打个手势。
瞬间,几个身手高强的带刀侍卫从暗处涌出,迅速往假山而去。
下一刻,却从另一侧飞出几个黑衣暗卫,每人仅一招,便将所有带刀侍卫挟持于剑下。
萧諴猛然看向谢岐,背在身后的手骨紧绷隐忍。
谢岐凤眸一挑,不紧不慢道:“今日她的性命可全在你手中。”
萧諴闭了闭眼,声音低哑沉闷,“你想要什么?”
谢岐扯起唇角,爽快道:“小事儿,陛下让您主理筛查官员贪污案,还望殿下对本官的人手下留情。”
只是这样?
萧諴微诧,这几日他确实在协同监察院核查官员贪污一事,也查到谢岐一党中的几人,但涉及数额都不多,他本就想卖谢岐面子悄然揭过。
而谢岐为何费如此周折强迫他同意?
然,此刻也容不得他细想,只能点头,“可以。”
谢岐笑了笑,“多谢。”而后抬手打了个响指,那些暗卫闻声利落收剑放开侍卫。
侍卫们不敢耽误,立即快速朝假山涌去,却在看到假山内的情景时,所有人提刀愣在原地。
而当萧諴和谢岐走到假山洞口,向内看去。
只见昏暗洞内,萧梵躺在地上,整张脸及额上发间皆布满鲜血,一动未动俨然已昏死过去。而他身旁,正站在惊骇未定,满面泪痕混着血渍的黎晚。
黎晚听到洞口动静,方木奈僵硬扭头看向众人。
理智一点点回归,方才萧梵准备动手时,他们被提前埋伏好的高手拖入山洞中。
洞中昏暗,她什么都看不清,只听见萧梵闷哼了一声,随后她的手中便被塞入了一块石头。
再然后,洞口就被人围住了。
然,现下洞中只有她一人,真真是百口莫辩。
怎么办?
黎晚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滑过,侍卫、暗卫、萧諴……直到落在那张冷淡隽秀的脸庞上。
不管是不是他设的局,此刻亦只有他能保她了。
徒然,黎晚似回神般丢掉了手中那块尖锐沾着鲜血的石头。
“夫君。”
她轻呼一声,满身狼狈的扑进谢岐怀中。
一旁已微抬双臂的萧諴眸色瞬暗,默默放下双手。
一时间,洞内动外死寂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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