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峙着，神巫神色暗了暗，“此事我明日会和阁下解释清楚，还请阁下不要拦住我的去路。”
“何不在今日说清，莫非是怕在那群孩子面前失了颜面被他们讨厌？”
“阁下还是不要再耽误时间，迟了的话，南宫栩蕤和钟离幼雪的性命可就葬送在阁下手中。”
草灵握紧了手叶微微侧身，“好，那我就等你一日。”
祭典结束，瀛洲月影朦胧，树影枝桠交错，香火和香烛的气味萦绕在模糊的夜中。
草灵守在被冰封的南宫栩蕤身边，那家伙恬静地睡着，明明这家伙刚开始认识的时候最是惜命了……
第二日卯时，方济世将药丹送来，呦鸣解除冰封给南宫栩蕤服下，钟离幼雪已经醒来，高热也退去。
“呵呵，早啊，各位。”
一睁眼就看见一群人围在自己身边，像看什么珍奇异兽般南宫栩蕤倒感到不自在起来。
大强和几个孩子慌慌张张的进来，大强手边还拉着一个女孩——玉女小雨？
那昨日祭典上的玉女是谁？
“一一她从祭祀后就不见了……”
南宫栩蕤快速起身到大强身边紧握着大强的肩膀，“你说什么？一一呢？”
大强低头不敢看他。
小雨只是一味的捂着脸哭泣，“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感觉到自己身上的黑死病斑淡了，疼痛感也减轻了不少，我猜测自己是不是被神巫大人的药治愈，我年纪还小，我还不想死，我想活着，每次祭祀后的金童玉女都没有回来……”
允儿厉声吼着，声音也尖了几个度，“所以你就逃了，甚至撒谎支开你哥哥！你还骗一一！”
小雨声嘶力竭的回吼，“我没有！是她自愿的！她不是最喜欢红裙了吗？我这也是帮她如愿了！”
南宫栩蕤转身攥着方济世的衣领，“老头！你把一一藏在哪了？”
夏侯俞人手中握着红色丝绳来到方济世身边扑通一声跪下，“师傅，杀了我吧，我杀了人。”
“我到底是个什么怪物？为何每次一到祭祀时身体就会异常犯困，醒来后常常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师傅，我是不是杀了很多人，这条红丝带是一一最喜欢的……”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眼见事情隐瞒不下去，方济世只好告诉俞人真相，讲起他的回忆。
—
“刚捡到俞人的时候他还不会化成人形，那年我游历时路过海边，他就被冲到沙滩上，小小一只随着海浪飘摇。”
“三对群青色的腹足像体翼一样柔软包裹住自己，银白色的背部裸露在外面，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如此美艳又摄人心魄的生物，哪怕它是妖我也认了，那抹蓝深邃艳丽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出于喜欢，我把他捡回了家，用小碗盛着海水养着，因为不知道他是什么又吃什么，所以那段时间我把我能想到的吃的都试了一遍。”
“我发现这小家伙倒挺爱吃水产 ，常常给他带些小鱼小蟹回来。”
“就这么养了两年，俞人长大了，三对腹足长为六对也渐渐变硬，银白色的背部也变成银灰色，质感有点像蚌蟹类的壳，只是那抹群青依然耀眼。”
“因为在长身体，小家伙每日摄入的食物越来越多，也不必须生活在海水中，我就天天去山中钓大鱼继续喂他。”
“后来我就有些后悔了，那天我外出钓鱼，村里有个小孩出了名的调皮偷跑进我家，我不知道他是去找俞人的，那阵他身上总会有一种奇异独特的香气，这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这种奇香只有孩童闻得到。”
“那孩童坐进俞人体中，在那香味中入睡，等我回去后那孩子已被俞人消化完，地上还放着那孩子的鞋。”
“因为我的疏忽让那孩子丢了性命，那件事后我对俞人的事谨慎很多，将那孩子残留的东西销毁后连夜带俞人离开那个村落。”
“回到住处后发现俞人体内多了很多蚌珠大小的籽，虽然不知道有何用我还是将那些籽小心收集起来留着日后研究。”
“没过多久，俞人就化成人形，我将他视为己出，他也如我期待般善良本分。”
“我收他为徒，教他做人行医，本以为我们终于可以过上正常的生活，一年后，我发现俞人那阵特别犯困，常常无意识的睡着，我还因此训斥他夜间不好好休息，直到那天我一上午未见到俞人，到他房间后发现他又变成了原型，像一只大蚌卧在那里。”
“我怕上次的事重蹈覆辙夜不能寐，用符纸将俞人封在房间内不准外人进来，可家附近还是会有孩童驻足，我感到此地不能再待准备带俞人离开，没找好去处前我每次出门前都会将门窗锁好。”
“可一日没有进食孩童，俞人就仍是大蚌的形态，六对腹足恹恹挨着，开口处微微闭合露出里面那抹鲜艳的群青。”
“我继续喂他鱼和牡蛎，发现食量却大不如从前，大抵过了半年多俞人身上的颜色也黯淡下来，我知道俞人快撑不下去了，于是那天晚上我撕掉了一直贴在俞人身上的符纸……”
“这次和上次一样留下很多籽，俞人恢复人形后，我发现他没有蚌时的记忆，还停留在睡着前，于是我又带他离开，这次我们无意间来到了瀛洲这里。”
“我发现这里的人被黑死病缠绕困苦许久，我自诩一生行医从善，可当时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里每天都有人死亡就算有一两个孩子失踪也不会有人发现。”
“我愧为医者，无颜面对俞人，我带他留在这里，一方面研制黑死病的解药，一方面也是为了赎罪，这个村子里的人生病了，患者患病后轻者终身不得再见日光，重者高热咳血浑身溃烂出血而死，研制无果我带着俞人出来寻找其它药方。”
“方某不才，自诩行医治病一生也算是小有成就，却未能寻到解决这黑死病的方法。”
“不知你可还记得当时一直追问我的那剂药引是什么，想必你们也猜到了，那就是俞人变成蚌后食人留下的籽。”
“至于这解药，也是在阿罗萨斯古都参与炼药比试后，参考南宫小友炼药的法子得到的灵感。”
“在此之前我也试过用俞人的籽配备多种药方，发现确实对黑死病有抑制作用，却治标不治本，于是我想到假扮成神巫这个法子，金童玉女也只是个幌子。”
“那两次后，俞人不仅身体成长迅速心智也成熟许多，虽然死亡在这里是常态，但俞人还是和这里的人熟络起来。”
“一次祭祀后他醒来问我有两个常来找他玩的孩子怎么没见他们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就骗他说那两个孩子不堪黑死病折磨尸体被扔到死人窟了。”
“那孩子当时表现得很平静，乖巧到让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掩盖过去了。”
“后来一连两日都没怎么见到他，第三天他吃完饭出去我就悄悄跟在他身后，那孩子偷偷来到死人窟找那两个孩子的尸体，边找边小声哭，找累了就找片地方坐会儿，连找三天身体疲惫的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我将他从死人窟抱回来，脸上脏兮兮的还挂着眼泪。”
“他醒来后我用手段抹去他的记忆，次数多了之后，俞人也察觉到什么就在自己身上刻刺青提醒自己。”
俞人瞪大眼睛眼眶撑得酸痛，耳朵里嗡嗡作响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被那些话冲击的七零八碎，整个人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在原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心里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惊和痛苦涌上心头久久不能平复，就像原本平和的世界突然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隐藏其中的黑暗汹涌而出，尽数将他吞没……
夏侯俞人双手痛苦的捂在脸上，“不……不全是的……”
“我听到了……”
“那些不是我做的梦，每次都感觉特别真实，但醒来后就会忘记……”
他想起来了……
祭祀时，金童玉女被符阵传送到俞人化成蚌后的体内，阿林一脸平静等待着。
“阿林哥哥害怕吗？”
阿林轻轻摇着头，他们这种多活一日都已不易，哪还奢求多活几年。
“一一怎么来了？”
一一支吾着：“我……”
还是说了吧，反正都要死了就算说出来别人也不知道。
“小雨姐姐不想当玉女，所以她在祭典前逃走了。”
“我当时想再多看几眼红裙，于是就碰见她了，她求我不要告诉别人，还说把红裙给我穿。”
“我答应了。”
阿林轻轻揉着一一的脑袋，两小只紧紧依偎在一起。
“这个大蚌似的东西就是神巫大人炼药的丹炉吗？”
阿林轻笑着：“谁知道呢，要不我们问问这个大蚌，听，他好像在打呼噜呢。”
俩人咯咯笑着，聊小时候，聊大家，聊神巫大人，聊没有未来的未来。
“一一有什么愿望吗？”
一一眨着大眼睛指着自己，“有啊。”
“我想活着，想穿漂亮的红裙，可红布的染料红花只能在天刚亮的时候摘取，我想在地面上生活，阳光和自己感受到的一样很温暖，我想白天时也能在村中生活……”
“好想穿着红裙白天在林中捕蝶……”
可我染上了黑死病，苟延残喘了那么多年或许终是解脱了。
“以我们两个人的命换其他人多活一些时日……”
一一那句“值得”如噎在哽……
如果没有遇到南宫栩蕤就好了……
至少在那之前，我一一愿意将自己的性命献给神巫大人，只愿神巫大人用我修炼后能灵力大增，解救我族拜托黑死病的诅咒。
阿林哥哥不知何时已没了回应，静静地躺在那里像睡着了般。
一一手指轻轻敲了敲大蚌群青色的腹足，“俞人哥哥是你吗？”
不出所料蚌兽没有回应。
一一自顾自的聊着：“俞人哥哥身上总是有一股好闻的药草和香烛的味道，还混着一股奇异独特的香味。”
“俞人哥哥是妖吗？”
“反正都要死了，这个死法还能被大家记住。”
一一安慰着自己，终究骗不下去了，少女的哭声低声呜咽着：“为什么……我身上的黑死病斑颜色在慢慢变淡，这是不是意味着我的病快要好了……”
“小雨姐姐也是这么认为的吧……南宫栩蕤他没有骗我，我也终于可以在清晨去采红花了……”
一一抽泣着，扯下发间的红色丝带，在那群青美艳的腹足上系了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身下柔软的蚌体动了动似被眼泪烫到。
一一渐渐没有力气哭泣，白净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珠，身体蜷缩在一起双臂轻轻抱住一对腹足。
“俞人哥哥要救下大家啊。”
“好想再吃一次鲜花枣泥山药糕……”
俞人的设定没找到合适的原型，名字来源于悬炉愈人这个词，外形主要参考的是大西洋海神海蛞蝓 蚌，（碎碎念）本来想设定为蝾螈或者蛞蝓这类具有疗愈或恢复功能强的动物，但蛞蝓看的我犯恶心，幸亏大数据给我推荐了解到海蛞蝓，这个颜值我真的喜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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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黑死病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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