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淮枝出神之际,对方忽然一把抓住她的后颈:“祝姑娘,别怪魏某没有提醒你,少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的声音忽然降到冰点,说出的话也带着警告的意味。
他的手镶入祝淮枝的脖子里,冰冷的触感席卷而来,冻得祝淮枝脖子缩了缩。
祝淮枝嗯了一声:“我、我不是什么也没想吗?”
“何况谁敢肖想殿下啊?就算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
祝淮枝情绪一激动,便将什么都说了出来,不料这番话没使脖子上的力道减弱,反而使对方更加用力。
魏斩越嗓音冷淡:“我何时说是这个了?”
他冷冷盯着手下的少女,因为难受,她紧紧闭着眼,只希望能快点逃出她的魔爪。
她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被人提起来,浑身都在反抗,却怎样也走不了。
魏斩越撇着头,打量了她一番。
到底是不敢,还是从未在心中想过他?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祝淮枝的话语里透着对他的疏远与厌恶,她好似从来都瞧不起他。也根本不会像在秘境中那样给他温暖。
魏斩越清楚知晓这样的感觉并非幻觉,那日他没忍住捏了她的脸,她的反应就那般强烈,他清楚那是一种本能的排斥。
她看不起他什么?魏斩越边在心里想,手上的力道就更大。
看不起他曾经卑劣的身份,还是看不起他捉妖的手段。
他对她太好了?所以让她觉得他的忍耐没有限度?
眼眸中一片死寂,等少女受不住拍打他的手背时,魏斩越才松开了她。
祝淮枝轻轻咳嗽两声,没明白魏斩越为何总阴晴不定。
男人眼眸中的愠怒并未消散,他轻轻攥紧拳头,背身,看向街的另外一头,他沉沉的目光镶入夜里,冷如一滩死水。
魏斩越呼吸平静,漆黑的瞳,看向身后的少女。
“你可知花灯节是什么节日?”他问。
祝淮枝说:“许、许是,眷侣们过的节?”
他冷冷别开视线,鼻腔中哼出一声腔调,结果身后忽然走来一位小商贩。
小商贩手里拿着两盏花灯,上面分别画着两只鸳鸯。
夜里漆黑,小商贩压根没察觉此时的气氛微妙,只见这里是两位年轻男女,便只身走了过来。
他看不清魏斩越脸上难看到极致的表情,推销起手里的花灯:“姑娘公子,我这手里就只剩下最后两盏花灯了,这一会儿啊,节日就快要开始,看你们两手空空要不要买两盏灯?”
祝淮枝见魏斩越心情不佳,担心牵连旁人,正欲婉言拒绝。
魏斩越忽然问道:“多少银两?”
没想到他会这样问,祝淮枝蹙了蹙眉,将挂在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二十两。”小商贩答道。
这么贵?祝淮枝哽了一瞬,这怕不是将魏斩越当猪宰?
这下她怎么也要回绝了:“太贵了,高出了比平日里几倍的银两。”她拉过魏斩越:“我们不要。”
她想拉魏斩越的衣袖,却发现自己怎么都拉不动,即便用尽了力气,对方还是不肯动。
魏斩越正垂眸看着她,眼神中带着深不可测的情感。
难道在她眼底,连这点银两都给不起?
他蹙眉,站在原地,像是无声发泄怒意般,让祝淮枝莫名其妙。
方才那一情景祝淮枝不能理解,如今这是怎么了?魏斩越很乐意吗?
祝淮枝觉得今日魏斩越很怪。
犹豫这么一会,又有一对夫妇走了过来,女子看见小商贩手里的花灯,兴高采烈,软声道:“夫君,我要那个。”
祝淮枝茶色眼眸盯着魏斩越看了一眼,他还是很淡定。
那男子闻言走了过来,询问:“这花灯多少银两?”
“二十两。”小商贩回答:“只剩下最后两盏了,你们谁要?”
祝淮枝不相信就只剩这里有卖,她才不愿意被人宰割,尝试拉着魏斩越走。
他从自己的腰间拿出钱袋,全放在小商贩的手中:“我要了。”
商贩伸出手,提着沉甸甸的钱袋子,眼睛里的光都快闪出来了:“哎哟,老板大气,老板大气啊!”
另外二人讪讪地切了一声,男子许是觉得丢脸,连忙拉着女子离开:“我们再去别处看看。”
祝淮枝目瞪口呆,这么多钱,是平民百姓不知多少月的工钱了。就两盏纸做的花灯,怎么样都觉得亏的不行。
魏斩越却将手里的灯递给她,语气带着十足的底气:“过节,就给我高兴过。”
祝淮枝木讷片刻,接过他手里的灯,迟疑问道:“这花灯,有何作用?”
她朝四周打探着,观察了一番花灯,还不知该如何点燃,一只比冰还冷的手,将她手里的东西拿走。
魏斩越冷着脸将灯芯点燃,又从里拿出一张宣纸,给她一支笔。
“你有什么愿望?”
话说到这,他也不看祝淮枝,准备帮她提笔写字。
魏斩越不知道祝淮枝会不会写字,贫穷的人家一般没有认字读书的经历,即便是魏斩越也是在做了捉妖师后,开始认字的。
祝淮枝捂住自己的手,被魏斩越碰到的肌肤,冷意很明显。
听见他询问自己,祝淮枝只伸出手,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她学着他的模样,将他那盏花灯也打开,递入他手里。
祝淮枝没忍住问:“你想许什么愿望?”
对方迟迟没有回应,祝淮枝习惯了,便先思考着自己的想法。
要说愿望,祝淮枝一时间竟没什么头绪。迟疑了许久,她转头,忽然发现魏斩越竟在看她。他斥巨资给她买来花灯,就为了看着她写下自己的愿望吗?
祝淮枝轻咳了一声,将自己手里的宣纸遮住,“听说将愿望告诉别人,就不会灵验了,你不能偷看。”
魏斩越淡淡收回目光,冷笑道:“你以为我稀罕?”
祝淮枝也不管,盯着他看了一会,总算在纸上写下了愿望:
一愿,我能救回族人。
二愿,魏斩越能在有生之年,遇见自己心爱之人,不再遗憾。
简短两句话写完,祝淮枝转过头,发现魏斩越还没动笔,她疑惑:“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祝淮枝以为他无欲无求,所以不知该如何下笔,然而,男人忽然转身,说道:“我不信神。”
他这一生披荆斩棘,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自己得到,即便上香拜佛在多次,也没有他自己凭靠双手打拼出来的东西真实。
与他而言,什么都是不可信的,唯独可信的东西,是他自己。
他不屑祈福上天。
黑夜里,花灯散发的光芒映照在少女的脸颊上,祝淮枝没想到会等到魏斩越这个答案。
他自是什么都不信奉的,他想要的位置、财富,都是靠自己这条烂命挣来的。
祝淮枝沉吟一阵,蹲下身子,将手掌的花灯放入水里,见到湖面上荡起一阵涟漪,少女目送自己的花灯离开自己的视线,才站起身来询问:
“这样那些神仙应该就能看见我的愿望了吧?”
在这些特殊的日子,爱凑热闹的仙子们就会透过镜子观望凡间,随便挑选几盏花灯,帮助百姓们实现愿望。
不过她们不会强人所难,一如让自己心爱之人立马爱上自己的这种,都是不归神仙们管的。
魏斩越不信这些,自然不知如何接话,以为说了自己不信奉神仙,祝淮枝就不会劝他做这样事。
然而,少女转过头,两只眼睛锃亮:“魏斩越,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万一你心诚,被天上的神仙看到,肯定能够实现的,而且,天上的神仙都很善良,他们一直都在保护苍生。”
魏斩越看了眼手里的东西,依旧没动,祝淮枝也不强求。
保卫苍生?这是魏斩越听到最可笑的笑话,倘若神仙保卫苍生,他们捉妖师又为何过得腥风血月,不过是一些顶着“神仙”噱头,自私自利的人罢了。
多少年魏斩越的花灯节都是在捉妖府过的,错过了许多热闹场面。
久而久之,他的生命变得寡淡、清净,除了腌臜不堪的妖物与血腥外,再无任何波澜。
面对这样平静安详的热闹,魏斩越一时竟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祝淮枝让他向上天许愿,魏斩越的确是不愿意的。百姓们都信神,偏偏他不。
魏斩越盯着手里的宣纸良久,手里的笔落下一滴墨点,在纸上晕染开。
他垂下眼,盯着那滴晕染开的墨水,终于动了笔。
祝淮枝察觉身侧之人的动作,有几分惊讶,她以为魏斩越这辈子都不会向上天祈愿求福,没想到……
原来他也有所祈求。
祝淮枝踮起脚尖,想要窥探他写的是什么内容。
叱咤风云的捉妖师,究竟想要什么?
然而不知魏斩越是有意不让她看,还是祝淮枝偷窥的不是时候。男人写完几个字之后,就将它折进了花灯里。
祝淮枝只看见了寥寥几个字,他不贪心,连愿望都只想一个。
她即便再好奇,魏斩越不想给她看得东西,祝淮枝始不可能可以看到。
魏斩越对上少女兴奋的目光,心里莫名紧了一瞬,脸上难得出现赧色。
他很快抑制住这种情绪。
不因别的,只因他下意识落笔,写的却是:愿身侧之人,所愿皆所成。
魏斩越落笔这一瞬间,他神情有些恍惚,故而少女说要看他纸上所写的东西,他也慢了半拍才将其藏起来。
疯了。
“救——救命啊!杀人了!杀人了!”
此音一出,人群暴乱,如洪水般散开。
长桥上的人你推搡着,拥挤到人贴着人,有的甚至不顾危险,直跳入水中。
看着眼前之景,魏斩越很淡定,连眼皮都懒得抬,他颇有兴致地看向身侧的少女。
少女的长睫如一排排蝴蝶翅膀,并没有像魏斩越预料中出现那抹惊恐、害怕,反而同他一样,毫无波澜。
她蹙着眉:“怎么回事?”
就在她疑惑时,眼前忽然出现一个血淋淋的男人,手里举着一把菜刀,两只眼睛狠厉,牙关也咬紧了,作势朝她们砍过来。
祝淮枝愣了一瞬,想也没想,牵着身旁的男人就朝后跑。
那人看着很不理智,应该是受了刺激才会这样。
祝淮枝带着魏斩越往人群里跑,她掌心的暖流传入男人的体内。
魏斩越本不必逃跑,以他的功力,足以解决那个人。他以为遇见危险,祝淮枝会丢下他先跑,亦或是将他推出去保护自己。
但是她都没有。
手心的暖意,如同秘境之中一样……
魏斩越奉命王朝捉妖这么多年,这是头一次,有人挺身而出来保护他。
他心里有一阵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可就在他内心的情感,逐渐确定,正如含苞待放的花,只等春夜最后一场雨,就能绽放时,少女忽然松开了他的手。
手心落空,魏斩越忽然停了下来,他抬起眼就见祝淮枝正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而去,仿佛是为追寻谁的步伐……
魏斩越身材高挑,一眼就能望到人群尽头,少女失神而走,是为了谁。
那男子一身青衫,身形瘦削却不显得弱,一身书生气息。
祝淮枝穿过人群的罅隙,拼了命、迅速地跟上那人的步伐。
始终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魏斩越的心,似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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