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律斜睨他一眼:“你啊什么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后的手段,她行/事一向干脆,不留痕迹。她既然给了定了谢家的亲事,必定要把我之后的所有过往都抹掉的。即便是把整个江家给除掉,她也是做得到的。”
林副将再一次瞪大眼睛:“难道太后真的要把整个江氏一族抹去?如此说来,大人是想要保全江家,保全江姑娘?”
想到那位江姑娘的决绝,林副将深深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那位江姑娘能不能明白你的苦心。”
沈律看着远处,目光有些悠远:“她明不明白都不重要,如果她不明白更好。我只是希望她能好好活着。”
“所以,你此次专人让人书信一封,把京城发生的事情透露给远在边陲的老侯爷,就是想他尽快赶回来救江家?”
林副将揣测道。
他看了沈律一眼,忽然有些钦佩这位枢密院总使大人了。
“大人,现在这局,还真是只有老侯爷能破。唯有老侯爷赶回京城,才能阻止太后对江家下手,才能阻止太后的独断专行。”
天下皆知,当今太后唯有一胞弟,自小长姐如母,一把手拉扯大的,因此,姐弟情深。弟弟为报答姐姐,东征西战,立下战功无数,打下半壁江山,把其姐抬到了太后的位置。
重要的是,老侯爷是个非常正直的人,眼中揉不得一粒沙子。如此抛弃糟糠之妻,另娶他人的事情,老侯爷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林副将道:“属下已经打听过了,老侯爷已日夜兼程赶回来,现已过肆水,大人还是先想想见到老侯爷之后,怎么解释吧。”
“还有,谢家女郎那边属下也与其通过气了。谢女表示,大人曾在琼林宴替其夫君解围,有什么地方需要她帮忙的,尽管开口。”
“还有柳氏那边......”
林副将看了他一眼:“柳氏将死的消息也放出去了,为防消息泄露,特意隔离了徐达。现在,江姑娘知道你把她的母亲整死了,只怕杀你的心都有了。”
沈律微微一笑:“让她尽管来杀。”
林副将叹了口气:“大人,我知道你坏事做绝,一心求死,但是,在老侯爷到来之前,你能不能顾及一下自身安全?”
沈律把酒壶里最后一口酒灌下去:“放心吧,我死不了的。
镇国侯府,后院,茶亭。
雨丝细密如针,将整个茶亭笼罩在一片朦胧里。
江疏月在煮着今年最后的秋茶,蒸汽模糊了她的眉眼,令得她整个人看起来、如影似幻。
沈律坐在对面,面罩寒霜,看向她的目光犹如看着一个陌生人。
“昨日西街,太后的凤辇停在巷口,足足等了我两个时辰,我多有面子。”
江疏月轻笑,茶匙碰着盏壁,叮的一声:“太后说,可以帮我脱离商籍,代价是永世不得再纠缠于你。”
她顿了一下,依然带着笑:“太后还说,如果我不答应的话,就让江氏茶行在这个世上消失。”
“很厉害,是不是?”她笑着问他。
沈律看着她,没有说话。
江疏月将泡好的茶递到他面前。
“我跟太后说,你错了,江家有祖训,江家的女儿有自己的风骨,从不为强权折腰。”
沈律依旧看着她,没有说话。
江疏月朝他举起茶杯:“我江疏月从不畏强权,因为强权从来不曾压倒过我。我只是心疼真心错付,终究意难平。”
她示意他也举杯。
“喝了这杯茶,就当是我的世界,你从未来过。”
她还特地与他碰了一下杯。
她仰头,一饮而尽。他也一饮而尽。
江疏月取出一个鎏金妆盒,打开,取出一枚木簪来。
那是他送她的第一件礼物。
木簪很小巧,镶了颗红珊瑚珠。后来他告诉她,这簪子是他亲手刻的,红珊瑚珠是他亲自镶进去的。为此,他还特地请教了打金器的师父,就为了知道如何把珠子给镶进去。
他盯着木簪看,目光里透着不屑。
“啪”的一声,江疏月手里的木簪一分为二。
她手一松,断成两截的簪子坠地,珊瑚珠子弹跳着滚入雨里。
沈律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毕竟在送东西的人面前毁人家送出的东西,换谁都不会有那么好的脾气。
但江疏月不管。
她又取出一方绢帕。
“这是我在平州老宅时为你绣的,不过你可能已经不记得了。那是你出征前前夕,我就着烛火绣了三天三夜,只为赶在新兵开拨前送给你。可惜,你们提早出发了,我追到岸边,已是来不及。”
她语气平静,但撕裂帕子的动作却坚决果断,素绢撕裂声比剑刃破风更刺耳。两片残帕进煮茶的炉鼎,火舌窜起时照亮了她眼底的水光。
沈律喉结滚动。
炉鼎火光渐熄,只剩零星残红。
江疏月褪/下腕间红绳。
绳结上串着九十九粒沉香木珠,那是踹山门事件后,他在佛前为她求来,保平安的。
“此物最该焚。”她猛地扯断红绳,沉香木珠迸溅如泪。
沈律的双拳紧握。
“茶凉了。”江疏月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茶,淡淡道。
不知何时,细雨变成暴雨,砸在琉璃瓦处的声响,如千万把断弦的琵琶齐声奏响。
最后,江疏月取出一把宝剑,青琊宝剑。
“这剑还你,也请你归还欠我的一样东西。”
江疏月朝他微笑。
宝剑脱鞘而出,剑尖抵上沈律心口的时候,她的手稳得可怕。
“五年前,在江中救起你的时候,我就说过,我救人不求回报,但也不能害人。若他日/你有害我之心,此命是我救,我定当拿回来。”
她声音轻得像雪落,剑锋却压得更深,刺破锦衣,抵上皮肤。
沈律没有躲。
茶亭外头,狂风骤雨,豆大的雨冲进亭子内,落在剑刃上,凝成一道冰冷的线。
江疏月依旧在微笑:“现在你恢复记忆了,你应该记得我说过的话。”
她把剑朝前送了一寸,血珠顺着剑槽滑落:“不过你不记得亦无所谓,现在告诉你也不算晚。你还欠我一条命,我要拿回来。”
剑锋入肉三分,沈律闷/哼一声,却仍站着没动。
血浸透玄色锦袍,在地上泅开暗色的花。
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没有恨意。
这一剑本该直取心脏,却偏了半寸,刺在了肩胛骨下。
她到底还是心软。
江疏月猛地抽剑,血溅在她素白的裙裾上,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沈律捂住伤口,痛苦拧眉。血汩/汩自指缝间流出,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她把滴血的剑扔到他面前。
转身就走。
沈律体力不支,扑倒在地上。
江疏月顿住脚步,回过头来,定定的看着他:“你是不是在想,我有没有后悔,当初在启江救了你?”
她摇摇头,声音虽轻,但坚定:“我从不后悔。即便时光倒流,我一样会救你。因为,我是真的爱过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